險歸故裏以後,爸媽再也沒敢跟我提上學這回事,就這樣不用交學雜費,家裏還添了一個勞動力,何樂而不為呢?
我每天的任務就是上山放羊,下山喂豬。躺在枯黃的秸稈垛上,嘴裏叼著學校門口小賣部私賣給學生的煙卷。就這還是我托李亮下學的時候給我買的呢,五毛錢三根的大前門,可算是奢侈品,爹前娘後的時候我都舍不得抽,當然了,也不敢抽,自己閑的蛋疼的時候抽上一口,那感覺飄飄欲仙。
看著天上的雲卷雲舒,風來雁過,徐徐的微風吹拂著我的臉頰,四野靜的隻剩下蟲鳴鳥叫。好不愜意!
李亮和鄭曉春是我打小一起活尿泥玩到大的朋友。他們放學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上山來找我。厭惡的把自己的書包扔到地上,爬到秸稈垛上,躺在我的兩邊。
亮子說“這學我可算是上的夠夠的了,老師不待見,同學都躲著,平時偷摸收點保護費還不夠瑞子咱仨的抽煙錢呢”。
我接亮子遞過來的煙說“行了啊,你在學校就知道創業,打出一條自己的經濟命脈就知足吧,我這前途才叫天蒼蒼,地茫茫兩眼一抹黑呢,沒看我天天在山上喝西北風嘛”。
曉春指著我家的羊說“你可以不喝西北風,咱們烤隻羊吧”。
我一巴掌打回他的手說“別瞎鬧,我媽說了,我能不能說上媳婦就指望這些吃草拉球球的東西呢”。
亮子瀟灑的彈掉手中的煙屁,做了一個重要決定“老子也不念書,豁出去挨我爸幾悶棍”。
曉春跟著說“我也不念了,我就跟著亮哥和瑞子混了,我就不信沒文化,將來還就闖不出一番天下了”。
我告訴小春說“其實。。沒文化是真可怕”。
曉春半懂不懂的點點頭“我要做可怕的人,不要有文化”。
“尼瑪!怎麼這麼熱”?
“壞啦,著火了”
“亮子,你個傻帽,抽完煙不知道掐滅了麼”?
夜深人靜的小山溝裏,北麵的一家傳出來打孩子的聲音。
“讓你小子不學好,放學不回家,上山放火玩,現在又說要不念書,你說你是不是被老李家的瑞子給勾帶壞了“。
”哇,爸你別打我了,我是真心要放羊,長大了賣錢,將來娶媳婦“。
”娶媳婦?鬥大的字都不識一個,你還要娶媳婦“。
”啊!爸別打我了,我上廁所知道男女,買冰棍知道找錢“
”知道你還往女廁所鑽,你小子是誠心不學好啊“
”啊、啊、啊“
“說,想不想念書”
“嗚嗚嗚嗚,我就是不想念書”。
是條漢子,這嘴都是屬鴨子的,都被自家老子打熟了還這麼硬。我在家裏打開窗戶,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聽的津津有味。
第二天,不是禮拜六,不是星期天。我和亮子,曉春結伴上山。亮子看著毫發無傷的曉春說“你是怎麼做到的”。
曉春說“我回家之後呢,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感動天,感動地,最後感動了我爸媽。就不用念書嘍”。
亮子搖著頭自歎不如“你可真是八哥的腦袋,全屏一張好嘴啊”。
曉春歎了口氣說“可惜,太平廟裏的陳老道年都沒過就嗝屁了,不然現在有的是時間找他吹牛”。
我想起那個滄州過來在我們這一座山凹破廟裏落戶的陳老道也是滿心傷悲,那可是個能文能武的主,會說楊家將,薛家將,海瑞斷案,打的一套好把式,據他自己說他還是形意門嫡傳的36代大弟子。
清末之時兵荒馬亂,民不聊生,一咬牙,再一跺腳。上山落草為寇,專劫路過的官宦富商。後來被孫殿英詔安了。1933年隨孫赴熱河赤峰抗日,相持七晝夜。殺了個血流成河。姓陳的當時殺紅了眼,錯殺了孫殿英手下的一名將官,孫殿英念他敵前英勇頑強,免其一死。後被發配到滄州大監吃了牢飯。
解放後查其出身,祖墳上從來都沒冒過青煙,(實際想找個山包當祖墳都來不及了)實打實的八輩貧農。落草為寇他不說沒人知道。殺小日本,他不說人家也能知道。最後就給放了。趁著活在紅旗下,走在春風裏。祖國一片祥和再無戰亂之際,他也遊遍了大江南北,最終在承華一所破廟裏當起了老道。雖說廟裏供的都是佛陀,但他一向以老道自居,穿的破衣邋遢的,沒事還弄句無量天尊!一天到晚跟個神棍似得,嚇人倒怪的。不過他見多識廣,老是老了點,但小兩口吵架,鄉裏鄉親鬧別扭,憑他一張忽悠過軍閥的嘴倒也能調和。最主要的是他喜歡小孩,自己又沒有後人,想有,第一沒人跟,第二自己也不知道有沒有那個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