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得差不多了,早有侍女送來了幹淨的衣物,狄奧緩緩站起身,跨到池外,等兩個侍女為他擦幹淨身體後,他走到梳妝台前,拎起衣物,一一穿好,隨後向外走去。
索菲亞已經不在客廳中了,狄奧略微沉吟了一下,按照索菲亞的習慣,她應該去了那個地方。
整座莊園中,一共兩處不得隨意闖入的禁地,一個是索菲亞的小樓,還有一個就是狄奧父母的墳場了。
果然,走到莊園後方,正看到索菲亞的護衛們正站在墳場前,見狄奧過來,他們沒有阻攔,分向左右,讓出了一條路。
狄奧推開院門,隨後又把院門關緊,隔斷了一雙雙目光,墳場中的主墳隻有一座,那是狄奧父母的墳,後麵參差不齊堆著十幾座小墳包,那是老管家富克雷還有家仆們的墳墓,在清冷的月光下,可以清晰的看到索菲亞坐在草叢中,雙手抱膝,癡癡的看著麵前的墳包,墳包上放著一束雪白的百合花。
每次回來,索菲亞都會來拜祭老管家富克雷,每次都會獻上潔白的百合,季節的問題對她來說沒什麼難度,隻要有錢,總歸是可以買到的。
聽到腳步聲,索菲亞沒有回頭,隻輕聲說道:“狄奧,過來陪我坐一會。”
狄奧走到索菲身旁,慢慢坐了下去,這是他把索菲亞當成朋友的最主要的原因,索菲亞來拜祭老管家富克雷,絕不是昭顯自己的善良和感恩之心,以她的地位,也沒這個必要,一切都發自她的真心。
兩個人一直默默的坐在那裏,狄奧是習慣了沉默,索菲亞是習慣了狄奧的沉默,他們都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索菲亞輕聲道:“狄奧,知道我為什麼總要來這裏嗎?”
狄奧還是沒有說話,他知道索菲亞會說下去的,以前就是這樣。
“其實……我差不多已經忘了富克雷伯伯長什麼樣子了,就算努力的想,也隻能回憶起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索菲亞幽幽的說道。
狄奧眼中出現了波動,他的記憶同樣不太清晰,畢竟太過久遠了。
“我也快忘記了當時的悲傷。”索菲亞長歎了一口氣:“時光……太可怕了,它會讓一些……本以為一生都難以磨滅的感動,消逝得無影無蹤,我不想那樣。”
狄奧側過頭看了索菲亞一眼,那潔白無瑕、純淨無比的麵頰在月光的照耀下,蒙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輝,分外惹人憐惜。
“所以,我一定要到這裏來。”索菲亞緩緩說道:“在這裏,我不但會想起富克雷伯伯,還能想起很多很多絕對不能忘記的事情。”
狄奧還是沒說話,他以前一直是索菲亞最好的聽眾,現在也一樣。
“也許,每個人隻有一次犯錯誤的機會,我已經錯過一次了,是富克雷伯伯給了我第二次機會、給了我新生。”索菲亞突然提高了聲音,似乎在肯定著自己:“我絕不能再犯錯了、不能讓富克雷伯伯的犧牲變得毫無意義,狄奧,我們一定會好好生活下去的。”
狄奧慢慢垂下頭。
“狄奧,過來一些,讓我靠著你好嗎?”索菲亞的聲音又變得柔軟了。
狄奧依言向索菲亞那邊湊了湊,而索菲亞斜過身體,把自己的腦袋歪在狄奧的肩膀上。
如果是不知情的外人闖進來,肯定認為月光下的索菲亞和狄奧是一對珠聯璧合的戀人,但實際上,兩個人的心距離卻非常遙遠,就算索菲亞已經同意嫁給狄奧了,也無法否認內心的隔閡。
索菲亞會向狄奧吐苦水,僅此而已,自從她用大毅力走出莊園,準備為自己的未來戰鬥之後,她經曆過什麼、做過些什麼,對未來的規劃是什麼,狄奧都不知道。而狄奧也有自己的秘密,《神典》從何而來,那個陌生人是誰,為什麼會惹到那麼可怕的對手,將來要怎麼樣去報仇,其中有太多太多的內容需要他去挖掘,這些他同樣不會對索菲亞說。
在索菲亞看來,狄奧隻是一個因慘痛經曆而變得自閉的可憐人,她不想讓狄奧受到驚嚇,而且她堅信自己能挑起所有的重擔,為自己、為狄奧營造一個幸福的未來;在狄奧看來,想為父母報仇,必將接受一場又一場生與死的考驗,他的未來充滿了腥風血雨,而且麵對那麼可怕的對手,這個大陸任何人都不敢保證自己能夠成功,他不想把索菲亞牽扯進來!
兩個人的身體貼得很近,兩顆心卻又隔得很遠很遠。
索菲亞沉默了許久,慢慢眯起眼睛,用一種近乎夢囈般的語氣說道:“狄奧,你知道嗎?我感到很疲倦,這些年……我說過很多違心的話,也做過很多違心的事,可我有什麼辦法……想保護好自己,我隻能成為他們、融進他們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