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相思(女尊)
作者:莫惹是非
溶月公子知幾許
“公子,要點什麼嗎?”小二已經是第三次走到那個蒙麵的男子桌前問道。他已經從一大早坐到了現在,卻滴水未沾。
“不用,我等人。”他一手在桌上敲著沒有節拍的旋律,從他剛到時緩緩的速度,到現在,已經加快了一倍。
那層薄紗隱隱掩去了他的容顏,但是身姿綽約,看得出麵容輪廓姣好,尤其是露在外麵的那雙桃花眼,長睫如羽扇,耀眼奪目,像是能招了人的魂魄。他穿著一身黯淡的灰衣,卻在胸口掛著一個金燦燦的小算盤,上麵象牙質地的算珠隨著他偶爾的動作發出脆生生的響聲。
那小二慢慢走開,還忍不住回頭看他。
天色漸晚,夕陽的餘暉已經染紅了半邊天,君香樓的大門外進來了兩個人,前麵一個女子,身後跟著一個同桌邊那蒙麵男子年紀相仿的少年,那少年長得甚是秀致,原本五官也不算出彩,但是他的兩隻耳垂上都鑲嵌著閃爍著銀光的深紫色寶石,生生添了一份魅惑之意。
那蒙麵男子的麵紗微微掀了一掀。然而,來人沒有見到角落裏的他。
“酒呢?”那剛進來的少年朝著那女子道,“記得是釀了三年那壇哦,別拿錯了。”
那女子麵朝著掌櫃,正背對著那個等了整天的男子,所以那蒙麵的男子沒看到她的表情,“給他。”
掌櫃的招呼小二去取酒,那少年朝她笑道,“阿念,對了,爹爹剛跟我說他給你做了你最喜歡的素衣包子,你什麼時候回去吃?”
那小二跑出來,那少年接過那小酒壇子,正要走,卻突然驚愕地看著對麵,那女子不解地回頭,淡漠的眼神在見到身後那男子的瞬間湧上一層柔光。
“你來了。”
他已經揭開了麵紗,沒有回答她,隻是看了她半晌,突然右手揚起,一隻小小的桃花鏢飛出,她伸手接過,夾在兩指間,不解地抬眼看著他,他卻突然笑了,一手扶著桌子,“我真傻,是不是?南宮念。”
他飛身而出,翻身上馬,揮起長鞭,那馬揚起了前蹄,速度飛快,眨眼便絕塵而去,南宮念追出去的時候,那一人一馬已經不見了蹤影。“小陌。”她手裏緊緊握著那隻桃花鏢,“不,你要去哪裏?”
身後那少年愣愣地跟出來,“天啊,他好美,不,不隻是美。”他搖著頭,卻找不到字來形容,“啊,阿念,你捏著什麼,手都流血了。”
“南宮紫因。”
“什麼?”
“別逼我掐死你。”
“為什麼?你要掐死我幹什麼?你居然要謀害你的親弟弟。”
“為什麼你要今天回來?”
“我今天回來礙著你什麼事了?再說,我是來拿娘給爹爹釀的酒,難道你想藏著自己喝?”
她不再和他說話,手裏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隻是喃喃低語,“小陌,小陌。”
&&&
一年後,江淮城十八鋪
“買定離手,不許反悔了啊。”四十不到的女子,身上掛著一個鑲金錢袋,一手抓著罩杯,另一手一圈指過圍在桌邊的賭客。她一條腿踩在椅子的橫隔上,誇張地一把打開罩杯。
“又是豹子通殺。”有人泄氣地歎道。
“不玩了不玩了,真是無聊,我還不如上樓上包間去聽小曲去。”又有人轉身離開。
換了一撥人湧上來,桌上堆著的卻不是尋常賭坊的銀兩,而是一般大小的籌碼,象牙雕花,玲瓏可愛,讓人拿著都是愛不釋手。
這籌碼,一個便是一千兩,大門前的櫃台便是換籌碼的地方,出門前又可以換回來。
這裏就是銷金坊,紫風第一賭坊,逆雲山莊旗下產業,但見這進門的女子,哪個不是一出手就是百來個籌碼。
豪華輝煌的大廳,雕花金漆的飛雲扶梯,都是極致的奢華,身穿薄紗的男子穿梭其間,賭客們隨時可以揚手加籌碼,若是熟客,記賬便可以,無需立刻掏銀子,為的,就是那些身上現銀散盡,卻仍然不願罷休的人。
沿著那飛雲扶梯向上,在來客禁止入內的三樓轉角的地方,斜靠著一個少年公子,十七八歲年紀,一身藍袍,腰際玉帶環扣,肩上趴著一隻白色小貂,耳朵和尾巴都奇大,卻是一隻狐貂。
“飛煥,你讓無雙注意點,輸上幾次。”他淡淡地開口,女子躬身應下,“是,少莊主。”
他打了個哈欠,摸著身上小狐貂的毛,向三樓走去,嘴裏喃喃低語,“小崽,走了,回去睡個覺,反正我也沒什麼別的事好做了。”
他剛走開,大門口進來了一個人,確切的說,這年輕女人身後還帶著兩個人,不過一般人見著她就不會再去注意身後的人了。劍眉入鬢,難掩的貴氣,腰際配著一把長劍,衣服上繡著一株寒梅圖,黑白分明,煞是引人注目。
若是有認得的人,就會發現,這寒梅圖,是尹家的圖徽。江湖勢力橫跨東野,南陵兩路,手下弟子門人眾多,但是能將寒梅圖繡上身的,就隻有尹家的三個小姐,而尹家老三,尹笙,從來喜歡走南闖北到處亂轉,尤其,喜歡探訪美男。用她自己的話說,她的喜歡,純粹是遠距離欣賞,不可褻玩之。
這女子正是尹笙,就見她的一個護衛去換了十個籌碼,她接過來走到邵無雙的那張桌上,正對著邵無雙,“隻賭三局搖點,一對一,敢嗎?”
身為銷金坊的當家莊家,見過的前來挑釁的人還會少嗎?邵無雙笑道,“隨時奉陪。”
周圍頓時有人圍攏過來,看好戲的心情,把那兩人圍在中間,然而尹笙向後退了一步,反而是其中一個不起眼的護衛走上前,邵無雙奇道,“是你和我賭?”
那護衛點頭,尹笙把那十枚籌碼推上前,“這是我第一局的籌碼。”
邵無雙跟了十枚,去拿罩杯。
“等等。”
“怎麼?”
“為了公平起見,你和她搖完後由對方來開寶,如何?”
“如此甚好。”邵無雙點頭,“第一局由你來定,賭哪一種?”
“猜點數。”
邵無雙一點頭,左手抓起骰子,向空中一拋,罩杯輕輕一接,已經回到桌上,竟是沒有再搖動。邵無雙雖然千技高明,賭技也是一流,對手尚不明了,她一時也沒有出千的打算,倒真是實打實地在賭,因為是猜點數,她在搖骰子時故意未用什麼技巧,速度快了對方就不容易聽得出來。
“五點。”那一直沒有說過話的護衛終於慢慢吞吞地開口道,接著伸手開缸,四粒骰子,一個二點,三個一點,當真是五點。
邵無雙看了那護衛一眼,看來耳力相當不錯,她示意那護衛繼續,那護衛也同她剛剛一樣,甩了骰子上空,罩杯輕輕一接,不過手在空中轉了一個圈,這才放平在桌上。
“八點。”邵無雙說完就去開缸,然而讓她傻眼的是,那四粒骰子,三個二,一個一,是七點。她納悶,明明聽聲音,四個都一樣,該是八點的。難道是落下的時候那護衛又做了什麼動作,讓那一顆骰子跳動了一下,翻成了一點,而她竟然沒有注意到。
尹笙得意道,“現在是一百枚了,繼續。”
她不敢懈怠,“第二局,就看誰搖出的數小。”
那護衛點頭應過,邵無雙率先三快一慢搖了四下,罩杯放在了桌上,又連著前後搖了好幾下,攤開手,那護衛揭開罩杯,四粒骰子成了一排,頂上一顆,正是一點一。
周圍傳來驚歎聲,邵無雙心下暗想,你再怎麼搖也不可能搖出沒有點來吧,這一局,要不就是我贏,最多最多,也就是和你平手。
然而,事實證明,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邵無雙差點坐回椅子上去,這這,算是什麼?
那四顆骰子,僅以一角點立在桌上,沒有一麵朝天,如此一算,就是零點了。她看了那悶聲不響的護衛一眼,高手呐,絕對是高手,要不是現在這個壞境,她還真想和那護衛好好切磋一下。
就聽見尹笙又道,“你連輸兩局了。”
邵無雙聳了聳肩,“我輸了。”
“沒有,我們說好了賭三局的,不過這最後一局,我不和你賭銀子。”
“那賭什麼?”
“若是我們贏了,你答應我一件事,若是輸了,這千枚籌碼全數返還。”
“什麼事?”邵無雙雖然動心,很想和那護衛再賭上一局,卻還不至於隨隨便便接下這等不清不楚的賭注。
“你放心,絕不會為難你,這件事,說來真的隻是舉手之勞。”
那護衛已經拿起了罩杯,在桌上劃過來給她,慢吞吞地開口,“你先搖,我若是搖出來的打開和你不是一模一樣,便算我輸。”
四下嘩然,說這女子口出狂言,邵無雙心裏也想,就算有本事可以聽出來自己拋出的點數,這還要搖出完全一樣的骰子,實在是比登天還難。
“好。”
這次邵無雙手裏運了技巧,搖得那罩杯寶缸不停發出響聲,就是為了混淆她的視聽,那護衛果然微微蹙眉,她手下落定後還是不放心,趁著罩杯上桌的瞬間空擋,終究還是出了千,翻了一顆骰子。
“該你了。”
一邊有人送上另一隻罩杯,就見那護衛接過來把四顆骰子放進去,隻是在桌上隨便搖了幾下便停了下來,動作還很慢,比起之前,顯得也過於隨意了。
“先開你的?”邵無雙問道,那護衛點頭,她伸手揭開,四個全紅六點。邵無雙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果然是她一開始搖的點數,可惜,她翻了個,這次你是輸定了。
那護衛伸手揭開她的罩杯,邵無雙嘴角的笑容還未散去,雙眼圓睜,不敢置信地盯著那四顆全紅六點的骰子,這是怎麼回事?這明明不是自己的點數。
那護衛還是麵無表情,邵無雙怎麼會想到,她可以出千,人家也可以,那護衛在翻缸的瞬間,也把她的骰子給翻了過來。
尹笙笑道,“既然勝負已定,莊家是不是可以和我談談我剛剛的賭注?”
邵無雙看了她一眼,“你想怎麼樣?”
“其實這件事,真的是再容易不過,我想見溶月公子。”
邵無雙擰起眉,那護衛退到了尹笙身後,卻在此時不著痕跡地抬起了眼。
邵無雙叫過一邊的女子,“飛煥,她要見溶月公子,你知道了?”
“是。”飛煥一溜煙地跑上了樓,一直到三樓過道的盡頭,敲著門,“少莊主,有人要見溶月公子。”
房裏傳來帶著濃濃睡意的聲音,不耐煩地咕噥道,“那就給她們看。”
“你要下去嗎?”
“自己解決,別來吵我。”
飛煥又跑到另一間房,推門而入。
&&&
其實不隻是尹笙,這賭坊裏的所有人聽到溶月公子要出來,都是期待地看著扶梯,想要一睹這位傳說中秀如月,雅如竹,以一曲溶月調迷醉一幹江湖俠女的溶月公子的廬山真麵目。
好半天後,那扶梯的一邊終於搭上來一隻纖纖素手,白色長紗,長發微束,那些女人都是張大了嘴,看得目瞪口呆。
然而尹笙卻是失望地搖頭,美則美矣,一點靈氣也無,和那些木雕美人有什麼區別,虧得傳言把他說得清靈脫俗,絕代風華不可一世。
然而,一直跟在她身後的護衛,看了那男子一眼,嘴角卻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這是她進門以後第一次臉上出現了真正的表情。
小陌,你果然,還是不會自己出場。
銷金隻為芳顏展
“少莊主。”雲小陌出了房門,就見到飛煥候在門口,“幹什麼?”
“我剛剛讓飛情下去。”
“嗯?”
“本來也沒什麼事,那個女人看了眼就不再說什麼。”
“然後呢?”
“後來又來了個女人,看上去來頭更大,她一開口就要見你。”
他翻了個白眼,“你讓飛情再下去轉一圈,不就行了?”
“少莊主,她要見的是逆雲山莊少莊主,不是溶月公子。”
“她要見就見,她以為她是誰?”
“我說了我們少莊主沒空,她說她手裏有墨麒麟。”
雲小陌像是突然有了興致,“真的?”
“這個我也不知道,她說隻給你看。”
雲小陌揮了揮手,“那我下去看看去。”他下了三樓,走到二樓的樓梯口,卻在瞟到樓下大堂裏的一個幾乎要淹沒在人群中的身影時,頓在了當場,她怎麼會在這裏?
“雲少莊主,要請到你還真是不容易呐。”一個紫衣女人突然揚聲道,他收回心神,幹脆從扶手上滑了下去,“墨麒麟呢?”
他穩穩落地,那女人拍了拍手,身後兩個侍從捧上來一個玄鐵匣子,“抱歉,我打不開它,不過有人用人頭向我保證過,這裏麵是墨麒麟。”
“是嗎?”雲小陌淡淡一哂,“這顆人頭,也不知道值不值錢?”
“當今勳王殿下的人頭,不知道雲少莊主認為值不值這個價錢呢?”
雲小陌眯起了眼,“她想要什麼?”
那紫衣女人笑道,“少莊主果然爽快,聽說血玉玲瓏骰在少莊主手裏,換上一換,順便……”
“以二換一?我不做賠本生意。”
“非也非也,隻是順便想請少莊主去做個客罷了。”
“什麼客?”
“勳王殿下在三江城修建的臨水別院,我想少莊主一定聽說過。”
“是又怎麼樣?”
“勳王殿下為她的正君修了這座別院,落成之際,特地辦了這個群花會,勳王殿下認為少莊主必然也是賞花愛花之人,到時候世間的奇花異草群集,也是一大盛事。特地命我來請少莊主。”她拿出一張燙金請帖。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笑聲,“我還以為這群花會是辦來幹什麼的,原來是哄男人的。”
那紫衣女人回過身,“哎呀,原來是尹三小姐,在下實在是疏忽了,竟然沒有注意到小姐在這裏。”
“王大人客氣了,能讓榜眼才女當跑腿,這位勳王殿下的手下,倒真是藏龍臥虎呐。”
“哪裏哪裏,殿下對我有知遇之恩,自然當一心追隨。我看尹三小姐身後這位護衛,也是不簡單。”顯然,她看到了剛剛那場賭局。
雲小陌眯起了眼,故意偏過頭,然而剛剛那護衛卻一直看著他。
尹笙有些得意地笑了笑,不再說什麼。王英讓侍從把匣子送過去,“少莊主,那麼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
“嗯。”雲小陌半敷衍地應了她一聲,那請帖倒是收了起來。王英帶人出去,場子裏又恢複了喧鬧。
雲小陌拿著匣子,直接上樓,那護衛一直看著他消失的樓梯角,尹笙叫道,“看什麼呢?人家可是天下第一莊的少莊主,再好看你還能看一輩子?該走了。”
三人出了門,雲小陌一直站在樓梯角,一手倒提著狐貂,“你說,她來幹什麼的?”
小狐貂亂揮著兩隻前爪,明顯在抗議他把它倒提著,他還在自言自語,“這個混蛋,我才不認識她。”
他捧著匣子,回到三樓的房裏,從一道暗閣掏出一串鑰匙,“是哪個呢?”他抓過一把塞進鎖孔,哢噠一聲,那匣子打開。
他搖頭,拿起那隻埋在碎玉中的碧藍色麒麟,天一般的色澤,隨著他手的動作,那麒麟的身上像是白雲飄過一樣不斷泛著霧蒙蒙的乳白色。他發出一聲嗤笑,“墨麒麟?”
他把麒麟放回去,站起身,看著桌上那張燙金請帖,臨水別院?去玩玩也不錯。
&&&
自從四年前那位夫奴莊主帶著主君雲遊四海去之後,逆雲山莊現在當家的是少莊主,這個雲絕雲大莊主的獨生子,以男兒身擔下天下第一莊,實在是讓人不得不側目。
雲小陌換了衣服,收拾了包裹,背在身上,下樓叫過人,“飛煥,你回趟屏溪,問伊臻要一株翠牡丹,六月十八之前,送到三江城臨水別院。”
“少莊主,你這是要出門?”
“嗯。”
“屬下護送少莊主。”
“護送什麼護送,我用得著人送嗎?”雲小陌揮了揮手,和邵無雙還有幾個莊家打了聲招呼,徑自出了銷金坊。
如果要趕路或是有急事的時候,雲小陌就會帶著麵紗,因為這樣就不至於耽擱時間,但是他現在正閑得發慌。
一身有些破舊的灰衣,領口沒有理好,翻出來一點點白色的內衫,若是細看,便會發現裏麵的衣裳質地,都是用來進貢的上等水質雲錦,不過沒什麼人會認得這種布料,畢竟進貢的布匹,除了雲小陌和他老娘,應該還沒有人敢光明正大地用。身上還掛著一隻布袋,胸前慣常帶著的純金小算盤被藏進了衣服裏,但是那象牙雕出來的算珠還是會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他一手牽著一匹有著暗紅色鬃毛的高頭母馬,一路走出了十八鋪,出了江淮城,順手在城門口的小攤上花幾文錢,買了袋花生,一邊剝殼一邊拋起,然後仰著腦袋張嘴一接,一顆也沒有漏掉。
“歇會好了。”他站在城外樹林邊上,把馬綁在樹上,飛身躍上樹梢,躺在一支粗壯的樹幹上,一顆顆往嘴裏扔著花生。
&&&
“一天。”
“主子。”
“我渴了,去找點水來。”
“是。”一個護衛領命而去,尹笙在樹下坐下,對另一個站著的護衛道,“坐下吧。”
“是,主子。”
“三月,你這張死魚臉我真的看煩了,你能不能給我換個表情?”
“主子想看什麼表情?”
“笑一個。”
三月抽了抽嘴角,尹笙一拳打在樹上,“天,饒了我吧。”
樹上突然傳來一陣清朗的笑聲,一大片紅色的帶著香味的,花生衣飄落了下來。
三月眼神一亮,那樹上的男子坐了起來,晃著雙腿,對尹笙道,“我勸你還是不要想讓她笑的好,免得你一會連午飯都吃不下。”
“原來是雲少莊主。”尹笙站起了身,“怎麼少莊主這個打扮?”
“我喜歡。”他躍下樹,徑自去簽自己的馬,“我也該走了,你們這也是要去臨水別院嗎?”
“沒錯,要同路嗎?”
“不用,我喜歡一個人走,何況,我可不想看著某些人倒了自己的胃口。”他解開綁在樹上的繩,牽過馬,慢悠悠地走開。
尹笙看著三月,“你認識他。”
她眼裏似乎帶著無奈,小陌,你到底還要生氣到什麼時候?
她低下頭,尹笙還想問什麼,正好之前那個打水的護衛回來,遞上水壺,“主子。”
“最近去三江城的路上肯定會很熱鬧,”她仰起頭喝了一大口水,“說起來,嘿嘿,我很期待。”
三月偏過頭,“主子。”
“怎麼?”
“你還想見那個溶月公子嗎?”
“做什麼突然問這個?其實我就是喜歡看美人嘛,不過也就是看而已,不會和你搶的,放心吧。”
她勾起唇角,“原來你猜到了。”
尹笙連連搖頭,“原來你真的會笑,天呐天呐,一天。”
“主子。”
“快去買雨傘,一會肯定要下紅雨了。”
&&&
勳王風少澶,當今帝上同母同父的親妹妹,娶了南州城的第一美人,城主的嫡長孫西門琳為正君,並且在三江城特地為他修建了一座別院,占地之大,用料之奢,景色之美,直逼屏溪城逆雲山莊。所以這位勳王殿下一擲千金,隻為博美人一笑的名聲也傳了開來,羨煞各家兒郎。
不過,真正到過逆雲山莊的人是不會這麼覺得的,因為逆雲山莊奢華的隻是個門麵,一般外人來也就能到這裏,不會再給往後了。而後麵其實才是真正的逆雲山莊,小橋流水,秀致脫俗。
其實雲小陌自己卻更喜歡呆在江淮城,一來是這裏夏天比較涼爽,二來是十八鋪要什麼有什麼,三來,是因為比起屏溪,這裏離南州城更近。當然這最後一點,他是死活不會承認的。
他穿過樹林,翻身上了馬,嘴裏還在習慣性地自言自語,“你不是總呆在南州城的,跑去給人家當護衛,你到底是想幹什麼?”
棺內非屍心驚擾
雲小陌不信什麼鬼神之說,因為他娘不信這一套,他爹更不信這一套。
離開了江淮後,他磨磨蹭蹭沒能在天黑前進城,在城外推開了一間破敗的屋門,那門嘎吱一聲,輕輕一推就被直接推倒在地。
黑漆漆地一片,他摸索著向前走,腿上被什麼尖角的東西撞得發疼,好不容易摸到了燭火和火折子,點燃了一看,原來這不是破廟,是義莊。剛剛撞到他的,是棺材角。
雲小陌把那塊門板搬到裏麵,擦了擦準備躺下來,不就是一排棺材,他才不怕。
有一句話,叫做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雲小陌做得虧心事很多,他坑過得人更是不計其數。所以,雖然他一開始確實沒覺得怕,但是慢慢的,屋外傳來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他心裏越來越發毛。
不怕不怕,有什麼好怕的。
屋外的樹梢不住搖晃,像是人影,他閉上眼,眼不見為淨。
“咚咚咚”,是他的心跳?會有這麼清楚嗎?好像這聲音就在耳邊。
“咚咚咚。”越來越清楚,好像真的,就在旁邊。
他騰地坐起身,睜開眼,身邊的那具棺木中,不斷發出“咚咚咚”的聲響。他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奔出義莊,跑到黑漆漆地樹林裏,一手撐著樹幹,喘著粗氣。
&&&
“我不怕,我不怕。”雲小陌一手握著拳頭,給自己打著氣,“有什麼好怕的,就算是鬼又怎麼了?”
他嘴裏自言自語,腳步卻停滯不前,他挫敗地打開布袋,“小崽,我是不是膽小鬼?”
小狐貂睡著了,竟然沒被他剛剛那麼折騰給弄醒。
他慢慢地走進去,那“咚咚咚”的聲音已經停了,他舉著燭火走到那句棺材邊上,“喑。”棺材裏麵傳來一道聲音。
“啊,鬼還會說話。”
他一手按在棺材邊沿,心裏還在打鼓,要不要開,要不要開,雖然十有八九是有人在裏麵,可要是萬一,萬一,真是什麼不是人的東西,他還跑得開嗎?
雲小陌一咬牙,用力劈開了棺材,低頭看去,就見到一個人的身體,在往上麵,卻不是腦袋,是,是朵花。
他扔了燭火,又飛身逃了出去。
棺材裏的人坐了起來,無力地咳嗽了一聲,手裏緊緊端著一隻花盆,盆裏種著一株山茶,正開著大朵的花。
&&&
“你慢點吃,我又不會和你搶。”雲小陌歪著腦袋打量他,“你叫什麼?為什麼會躺在棺材裏麵?”
那男子和他差不多年紀,長得卻要瘦弱得多,雙眼凹陷無神,“我娘被人追殺,把我藏在棺材裏麵。”他眼神黯淡,雲小陌想要安慰他,想了半天,“我也四年沒見過我娘了。”
“你娘也過世了?”
話到嘴邊,他本想說沒有,想了想,也許這樣會讓他好受點,“嗯。”
可憐雲子軒,不知道她就這樣被自家兒子說成已經西遊了。
“你叫什麼?”
那男子卻隻是搖頭,雲小陌眯了眯眼,嘴角勾著笑容,和那雙勾魂桃花眼裏閃過的詭譎交映生輝,那男子抬眼看著他,一時間怔愣住。
“要不你跟我姓好了,既然你沒有名字,我就叫你,雲無名。”
那男子回過神來,點頭,“多謝公子收留。”
“什麼公子不公子的,你就叫我小陌,我就叫你無名。”正好,有個一般大的人可以陪他說話,他也不用整天對著小崽自言自語了。
“小陌。”
“好了,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什麼?”
“你知不知道你很顯眼?”
雲無名一怔,要說顯眼怎麼也該是他吧,就算身為男子,剛剛他笑的時候,他也看呆了。
雲小陌指著他身邊椅子上那盆花,“我真的從沒見過誰到哪裏都要捧著一隻花盆的。”
雲無名看了身邊的花盆一眼,“娘把我藏進去的時候說,花在人在,花亡人亡。”
雲小陌細細地打量起那盆山茶,既不是十八學士,也不是落地秀才,不是任何一種珍貴的極品曼陀羅,看上去也就是一盆普通的七星山茶。
“那我要是現在弄死它,你真的就不活了?”
雲無名驚愕地看著他。
“我開個玩笑,你抱著好了。”
“那個,你知不知道這是哪裏?”
“錦州城。”
&&&
去三江城可以走陸路,也可以走水路,從淮江開始,過三峽,一路穿過數座沿江城池,在青門關下封江,再經過素有天下第一險灘之稱的閻王灘,行程不短,卻會比陸路要快很多。
尹笙站在船頭,笑著看向船尾臉色慘白的護衛,“我說你怎麼一聽到要走水路就僵了一整天,原來你暈船呐。”
三月一手搭在桅杆上,根本無力回答她。
“放心了,多晃上個幾天,習慣了就沒事了。”她擺了擺手,“你慢慢吐吧,我回艙裏去了。”
三月稍稍直起了身子,胃裏早已沒有東西可以吐,惡心幹嘔的感覺卻沒有稍稍退卻。
這裏還是淮江中下遊,最繁華的地段,沿江正在錦州境內,可以看到岸邊停著不少畫舫。她微微眯起了眼,身後傳來一天的聲音,“喝口水吧。”
“多謝。”
她接過水杯,一天看著她,“其實,我一直沒想明白,老主子是想要你跟在她身邊,為什麼你要跟著三小姐?”
三月低頭啜著水,“主子她,最喜歡到處亂跑。”
“嗯?”
“她會去三江城,而他,肯定也會去。”三月轉頭看著江麵,當晚的一時失手,中了尹伊的套,既然已經脫不開身,能見到他,也好。她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而且,她已經見到了,比她以為的還要早。小陌,你真的長大了,四年前的稚氣已然褪去,一年前的清靈更增風華。
隻是,他還在生著氣,似乎很不待見她。
“你要去用午飯嗎?”
她搖頭,吃了也不過是全部吐掉。
“船家,靠一下岸。”尹笙從船艙了出來,三月還是站在甲板上,回過頭來,“主子,你要下去?”
尹笙搖頭,臉上滿是笑意,“我看到花魁的畫舫就在岸邊,怎麼說我們也得捧個場。”
&&&
“小陌,你要去哪裏?”
“找艘船,去三江城。”
“你要去三江城。”雲無名跟在他身後,聲音像是在喃喃自語,雲小陌勾著唇角,“這裏好熱鬧,倒是不輸江淮,雖然比十八鋪是差了點。”
他走到江邊,揪住一個中年女人,“大娘,你知不知道……”那女人見到他一把抓過他的胳膊,“老天,你終於來了,快走。”
他莫名其妙地被人拖著胳膊就跑,雲無名手裏端著花盆跟在他身後,“小陌,你要去哪裏?”
“我也想知道。”雲小陌腳下一踉蹌,那女人鬆了手,“還不上去。”
雲小陌抬頭看著那艘畫舫,“大娘,你會讀心術?怎麼知道我要船,不過這艘不經用,我要能下江的。”
那女人奇怪地看著他,“說什麼呢?快進去,公子都等很久了。”
&&&
“我在外麵守著就好。”三月站在甲板上,對尹笙道。
“進去吧,身為一個善良的主子,有好事我怎麼可以忘了我的護衛。”尹笙攬過她的肩膀,“來。”兩人進了船艙,一天跟在後麵,“尹三小姐。”一個小侍躬身請三人在一邊坐下,三月朝對麵看過去,還有兩個女人帶著侍從坐著,其中一個舉杯朝尹笙笑了一下,另一個則是哼了一聲。
尹笙正對著門簾坐下,又一個小侍過來給她斟酒。之前那個哼哼的女人又出聲道,“酒沒了。”
那小侍過去給他滿上,“你家公子呢,到底什麼時候出來?”
“我,我不知道。”那小侍麵色有些蒼白,看上去甚是憔悴,那女人不耐煩道,“什麼叫不知道。”她伸手抓著他的手腕,“我等了這麼久,他算是什麼意思?”
一隻飛鏢從門簾內飛出,朝那女人手上打去,那女人隻得順勢閃開,飛鏢嵌進木質船身。那女人怒道,“什麼人?”
三月一眼看過去,見到那隻桃花鏢,愣在當場。
青門中斷封江開
簾內傳來幾聲咳嗽,三月走到船身邊上拔下了那隻桃花鏢收進懷裏,那脾氣暴躁的女人站起了身,“什麼人?”
那咳嗽聲沒有停,一個男子掀簾而出,“吵什麼吵,把我家公子都吵得嗆了氣,你當得起嗎你?”
那倒酒的小侍躲到他身後,他抬高了下巴,“要麼就等著,要麼就滾下船。”
那女子憤然地甩袍坐回原座,尹笙勾著看好戲的笑容斜了三月一眼,這不是你那個雲少莊主嗎?
雲小陌拉著雲無名回了簾帳內,尹笙倒了杯酒站起了身,“來,皇甫少主,消消氣,我敬你一杯。”
“說的是,我也敬兩位一杯。”另一個女人也站起了身,皇甫堯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尹笙又滿上了一杯,隨意地看著那簾帳,“最後出來那個小侍臉上的胎記,長得還真是均勻,三月,你說是不是?”
她沒有回聲,簾內突然傳來一陣簫聲,皇甫堯驚愕不敢置信地看著那被桃花鏢劃破一小片的簾布,她對麵那個女人臉上的神色沒有這麼誇張,卻也掩不去眼裏的訝異。
是《溶月調》,溶月公子的紫玉簫聲。三月的右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那兩個女人的神情像是拳頭重重砸在她心上。
其實一開始就知道,他長大了,又這麼還會像幾年前那樣,隻有她看得到他的好。尤其是這他不肯見她的這一年裏,走到哪裏,她都可以聽到一群群女子的聊天中,提到溶月公子,雖然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人少之又少,知道他真正脾性的人更是少,可是他的好,他的特別,他的出眾,都是不爭的事實。
何況,她現在根本捉摸不透他的心思,生氣不肯認她,見了麵都不願意搭理,小陌,小陌,你說,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
“小陌。”雲無名端著他不離手的山茶花盆,“我想不通。”
“你想不通什麼了?”
“剛剛,那個花魁嘴裏長了瘡,吹不了簫,所以花錢雇了人來代吹,然後那個女人認錯了人,把你錯當成了那個雇來的男子,你也將錯就錯吹了,可是……”
“可是什麼?”
“他幹嘛要你在臉上塗那塊胎記?”
“哦,也許他覺得這樣子比較好看。”
“小陌。”雲無名歎氣,“我看是他嫉妒你比他好看,所以故意這做的。”
“隨便了,都一樣。”雲小陌一手拋著剛剛賺來的銀子,拋起,落下,接住。
“小陌,你在聽我說嗎?”
“好吧,你繼續問。”
“然後你吹完簫,他走出去,為什麼那兩個女人看上去那麼激動?”
“哪兩個?”
“就是那個她們叫皇甫少主的和她對麵那個。”
“我怎麼知道?”
“他們還叫什麼溶月公子,那個花魁不是叫雪月嗎?”
“哎,你管那麼多幹嗎?”他拋起手裏的銀子,“總之,有錢賺就賺,我們對半分,你的那半我給收著以後做嫁妝,現在,端好你的花,我們去找艘能下江的船。”
&&&
“雪月變成了溶月,真是場好戲,你說呢?”尹笙偏頭問她,“看來這戀慕溶月公子的女人,還不少。”尹笙故意拖長了尾音,三月沒有理她,走上甲板,一手抓著桅杆,尹笙忍不住大笑出聲,“你不用老是一副上戰場的表情,再過三天,我保證你會習慣,不會再暈船了。”
“主子。”
“怎麼了,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尹笙搭上三月的肩膀,“來,告訴你這世上最好的主子?”
三月無力地翻了翻眼皮,尹笙一手摸著下巴,“我了解,為了你的雲少莊主嘛,不過說起來,你們兩個,”她一邊舉起雙手拉出兩手所能夠的最長距離,“確實是差得遠了一點。”
“一點?”
“好吧,很多。”她手搭回她肩上,“不過呢,這些都不是問題。”
“說起來總是容易。”
船開出了渡頭,她的臉色又開始變得慘白,尹笙鬆開了手,“你慢慢吐吧,我就不陪你了,什麼時候好了就進船艙來。”
&&&
“小陌,你真的確定這艘船能撐得住?”
“怎麼不行了?”雲小陌站在甲板上重重在船身上拍了一下,“不錯,挺牢固的。”
“你沒坐過船?”
“當然坐過。”
“可是這個,我賭它撐不過青門關。”
“開玩笑,好,我就和你賭,賭什麼?你手裏的花。”
“不行。”雲無名大喊出聲,雲小陌掏了掏耳朵,“你不用這麼大聲,我耳朵不聾,聽得見。”
“對不起。那就賭,”雲無名轉了轉眼珠,“輸的那個,要上三江城最大的青樓掛牌。”
“無名,你沒事吧。”雲小陌摸了摸他的額頭,“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迂腐的乖寶寶,居然想得到這麼損的招?”
“你不敢?”
“敢,我有什麼不敢?”雲小陌轉身下船,“我去雇人。”
雲無名守在甲板上沒有走,顯然,兩個人都沒有想到,這個賭,除了他們下的賭注,壓根就是在賭命。船要是撐不過三峽,他們該怎麼辦?
雲無名帶著雲小陌的布袋,無聊地坐在甲板上,花盆擺在身邊,想要去摸摸那隻小狐貂又不敢,除了雲小陌,它對誰都是齜牙咧嘴的。沒多久就見到雲小陌帶著人回來,一個掌舵,兩個廚娘,兩個打掃的大叔。
雲小陌揮了揮手,“好了,可以下江了。”
小狐貂爬到了船沿的桅杆上,越爬越往上,雲無名擔心地抬頭,“它不會掉下去吧?”
“反正它會遊泳,死不了。”雲小陌吩咐完那些人,走到他身邊,拍了拍桅杆,“小崽,下來。”
“它為什麼叫小崽?”
“是我爹爹取得,說起來,它的年紀比我還要大。”
“真的?看上去還好小。”
“對啊,這麼多年一點都不會長。我爹爹給他自己的馬起名叫小雲,這個叫小崽,其實是小子的變音,然後我以前還有匹馬叫軒寶,可惜年紀大了不能騎了。”
“這些是什麼意思?”
“哦,加起來就是我娘的名字。”
雲無名不解地扳著手指,“雲子軒?”
“嗯,其實她還有個名字,叫雲絕,不過遇上我爹後就不怎麼用了。”
“雲子軒,怎麼這麼熟?”
“別告訴我,你認識我娘。”
“不是,可是,啊,天下第一莊,小陌,你娘是天下第一莊的莊主,那你,你不是?”
“少莊主,是這麼叫的。”
“天呐,你居然是逆雲山莊的少莊主。”雲無名不解道,“你家裏這麼有錢,你剛剛,賺那個花魁的錢,還一副缺錢花的表情,我還以為……”
“錢永遠是不嫌多的。”雲小陌拍了拍身上,“再說我身上也沒帶多少錢,我又不想上錢莊去,要是被人認出來了就麻煩了。”
“為什麼會麻煩?”
雲小陌翻了個白眼,“總之,會很麻煩,而我隻喜歡看別人麻煩,不喜歡自己有麻煩。”
&&&
“主子,我們剛剛過了青門關,這裏已經是封江,接下去就是三峽的第一座南峰峽。”一天走到甲板上軟踏上躺著的人身前,“水流會有些急,我覺得三月快不行了。”
尹笙摸著頭發,“我還說三天她肯定會習慣,沒想到都十天了,她還是這個樣子,我擔心還沒到三江城,我就要給她收屍了。”
船彎過一個峽穀,峭崖壁立,江麵緊束,正是如三峽的最窄處青門關,接著江麵突然變得豁然開朗,兩岸高山對峙,山上綠意叢叢,江水也是綠意淙淙,“哎,這麼好的風光,真是可惜了。”尹笙站起身,三月正站在船尾,麵色比幾天前更加蒼白,眼神看著不遠處,尹笙走上前正要說什麼,三月突然眼神一凜,翻身就從船尾躍下了江水中。
尹笙撲到船尾,“不是吧,就算是暈船,你也不至於暈到要自尋短見啊。”
“主子,水裏有人。”
“那就救人啊。”她回身衝張望的一群人吼道,“還不快點,要是三月沒了,你們拿什麼來賠我?”
淒淒猿啼濃霧散
湍急的江水裏,看得到一個身影飛快地在水下翻騰,從背後靠近一道白色的身影,她浮出水麵大大地喘了口氣,吐出嘴裏的水,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小陌。”
雲小陌本來在找著人,聽到她的聲音,一個悶頭紮進水裏,才不要理她,都有了別人,還一副緊張他的樣子,還用這種會讓人心跳加快的語氣叫他。
他不像他爹爹一樣是個旱鴨子,不過泳技也算不上好,還不如一邊用四條小短腿劃著水的小狐貂,尹笙已經讓人放下了小船,正在劃槳過來,她伸手去拽他的衣領,“小陌,先上去。”
“南宮念,你放開我,我不用你管,我還要找人。”
“我替你找,你先上去。”小船就在身後,她回身拉住船沿,強行把他推了上去,劃槳的女子拉了他上去,江麵還有幾艘,也都撈了幾個人上去。
“你要找什麼人?”她把小崽一起扔了上去,抹了把臉上的水。
“無名。”他咳出來幾口水,眺望著遠處,“那裏,那裏。”
她潛下了水,沒多久就拖著一個男子回來,雲小陌手忙腳亂地把他拉上了船,他嘴裏吐著水,“花,花……”
“命都快沒了,還花什麼花?”
“花……”
幾艘小船一起朝大船劃去,其中一艘上的一個女子高高舉起手裏的東西,“主子,我們在那邊的灘上撈到了這個,要帶上來嗎?”
“花,我的花。”雲無名伸出一手,差點翻下了船,小船被繩索拉了上去,雲無名不顧渾身的濕透,緊緊抱著那盆花,泥土已經散開了很多,濕噠噠的,沾得他身上也都是汙泥,雲小陌隱隱看到泥土裏冒出一點點通透的白色,不及細看,雲無名已經用手堆上了泥土,仔細按好。
南宮念站直了身子,渾身都在滴水,尹笙把她往船艙裏推,“去洗了。”
“還有你們幾個,帶兩位公子去洗澡。”連帶著雲小陌船上的六個雇工,尹笙也一並接收了。伸手指了指自己原本帶著的幾個小侍,一群人走開,她按著太陽穴,“快點,這裏亂七八糟的收拾一下,哎,我頭又開始疼了,還是去喝點茶比較好。”
&&&
雲小陌洗幹淨了身子,換上了那些小侍送上來的衣服,躲在船艙的一間房內,卻不想出去,出去就會遇上那個原本叫南宮念,不知道現在怎麼會叫三月還給人當護衛的女人。
一年前在南州城見到她和那個年輕少年的親密,見到她把三年前替自己釀的清酒送給其他人,三年之約,你就這樣毀去,三年相思,居然換來一場空,那種心痛欲裂,他現在都還記得,一手捂著心口,四年前讓他情竇初開的女子,他以為可以相守一生的人,到頭來,還是負了他,終究,他不是爹爹,也遇不到那個可以雙宿一生的人。
可是,他更恨自己,明明是她負自己在先,他以為自己可以揮揮手,瀟灑地離開,然而,再見她,才發現,他根本就一直是自己在自欺欺人,他根本就還是放不下她,忘不掉她。
“小陌。”雲無名走進來,“你怎麼還沒好?”
“我好了。”
“那就出來吧,尹三小姐說大家一起在甲板上用飯。”
“不了,我,我不太舒服,你去就好了。等會帶點吃的給我就好了。”
“是不是掉到水裏著了涼。”雲無名走上前摸著他的額頭,“早說你的船不行了。”
“不過還是撐過青門關了哦。”
雲無名一怔,雲小陌壞笑道,“你別忘了,我們掉下去是在哪裏,它可是過了青門關才撞上灘石散架的。所以,無名,輸的那個可是你。我們一到三江城就給你去找家最出名的青樓,哎哎,你別走,我還沒說完。”
雲無名不見了身影,雲小陌放下了強作的歡笑,他該怎麼去麵對她?
他歎了口氣,朝著船身坐在床上,背對著門,腳步聲又傳來,“無名,我真的不舒服,不吃。”
“你不舒服?”
他身子一顫,直覺地就想要躲,再一想,他幹嘛要躲她,要躲也該是她躲,明明就是她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