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夜訪趙樹理(2)(1 / 3)

對於這樣一些深深紮根於農村的模範幹部,同對待農民一樣,趙樹理總是非常喜歡、非常熱愛,也是非常熟悉和了解他們的。因而,他筆下的農村人物形象(無論是幹部或群眾)總是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同時也是令人難忘的形象。

趙樹理一生熱愛農村,熱愛勞動人民,同勞動人民打成一片,深深地紮根在泥土中,植根於人民。因此,他的創作不是先有了個什麼主題,而後再下鄉去“搜集”素材,挖空心思地去編織作品。他下鄉首先想到的是和農民“共事”,即共同生活、共同勞動、共同商議,用行動去和農民兄弟一起改變農村麵貌。他把自己看作是農民中的一員,與農民同呼吸、共命運,急農民所急,想農民所想,幹農民所幹。所以他的許多反映農村生活的傑出作品的誕生,大都是從實際生活中有感而發、有的放矢的。也就是我們通常習慣說的:源於生活。常常有人請他談談創作經驗,他總是說:我每逢寫作的時候,總是不會忘記我的作品是寫給農村讀者看的。常常是我在做群眾工作的過程中,遇到非解決不可而又不是輕易能解決了的矛盾的主題。我想,這恐怕也是他的作品具有強大生命力的一點“秘訣”吧!

後來,當我再次跟隨趙樹理同誌到達他長期生活的農村“根據地”時,我更進一步了解到,他是多麼深深地紮根在群眾中嗬!

他一回到農村,剛一進村口,就被男女老幼圍攏起來問長問短,說東道西。有的不斷向他報告新近剛剛發生的新人新事,有的告訴他眼前出現的困難和問題。這家老婆婆邀他去!那家小媳婦拉他走,都希望他去自家的熱炕頭兒坐坐、聊聊。社員們都把他當作貼心人,自家人。

他幹得一手好農活。扶犁耕地,搖犁下種,揚場上碾,甚至鐵匠、木匠活兒,他也拿得起,幹得開,可數得上是農活上的一把手呢。所以,他下鄉,走到哪裏幹到哪裏,遇到啥活幹啥活,幹得還蠻利索、漂亮。農民親昵地也是自豪地稱他是“咱們的老趙”。

老趙還會耍弄戲曲裏的吹拉彈唱哩,這使他更易於接近農民了。如果你趕上春耕播種的季節去農村訪問他,你會有機會發現一位手扶犁杖、揚鞭翻地的“農民”,邊走邊吆喝著牲口,同時還歡快地唱著上黨梆子戲,唱得還蠻動聽呢!——這就是老趙。農閑時節,他常常擠進村裏的自樂班裏,又吹又拉又彈又唱,農民們高興得直鼓掌,直叫好!一遍又一遍地歡迎他的精彩表演。

他喜歡地方戲曲和民間樂器到了入迷的程度。平日,隻要一聽到鑼鼓響,他就要湊過去來幾下。他一個人可以同時敲打幾樣樂器。甚至在那個“史無前例”的1966年,當他每次被批鬥完畢遣送回到家裏時,他仍然想辦法自得其樂,有時,竟操起雞毛撣子當馬鞭,嘴裏喊著鑼鼓點,把地板當作舞台跑圓場,逗得小外孫也樂哈哈地跟在他的屁股後邊轉悠。我想,這種苦中作樂,他的痛苦的心情是不言而喻的,但這何嚐不也是一種無聲的反抗!

就是這樣一位作家,一位人民愛戴的作家,自1930年在山西《大風報》上發表第一篇通俗短篇小說《鐵牛的複職》起,到解放前後又陸續寫出《小二黑結婚》《李有才板話》《傳家寶》《三裏灣》《鍛煉鍛煉》《賣煙葉》等等數十部優秀作品,他的影響愈來愈大,愈來愈深遠。他那受到人民群眾歡迎和喜愛的作品有力地發揮了團結人民,教育人民,打擊敵人的巨大作用。

他的一生為人民而創作。他宛如一頭不知歇息、不知疲勞的老黃牛,勤奮地耕耘在祖國文藝的園地裏。他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他的作品有獨特的藝術風格,富有濃厚的泥土氣息和地方色彩,深受人民群眾的喜愛。應該說,他在發揚文學藝術的民族傳統、文藝的大眾化方麵,作出了極為寶貴的貢獻。他紮根在泥土中。他血管裏奔流的正是從太行山區的沃土裏——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源泉中汲取的養料,因而他的作品有著濃鬱的生活氣息,散發著泥土的芳香。這樣的作品才是最富有生命力的。

他本來可以為人民寫出更多的好作品,閃耀出更加燦爛的光芒!然而,正當他創作日臻成熟即將大顯身手的當兒,他手中的武器——筆,卻突如其來地被林彪、“四人幫”搶奪了去。他被迫停止了寫作,停止了戰鬥。正是在他生命之火熊熊燃燒的旺盛時期,它卻被一股突然襲來的狂風暴雨撲滅了!扼殺了!停止了燃燒,停止了生命……嗬!殺戮趙樹理,殺戮千千萬萬個革命者的劊子手——林彪、“四人幫”一夥,已經受到人民的懲罰,曆史的懲罰!這是他們罪有應得的下場。

趙樹理,他是屬於人民的。

人民作家趙樹理永生!

……汽車依然沿著寬闊、筆直的長安街大道疾速行駛著,我的思緒回到了現實。然而我仍覺得眼前這林蔭道像是眼熟的晉東南公路,這汽車仿佛是行進在太行山上,是通向晉東南地區趙樹理同誌長期工作、生活的地方。而我,則像往常一樣,正是要到那遙遠的偏僻農村去訪問我們的老趙哩……1981年春天,初稿;1982年春節,修改稿,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