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牧同誌的離去,真是文壇重大的損失!他走得太早太匆忙了,因為,他還有許多工作要做,還有許多文章要寫哪。
馮牧的溘然長逝,使我真正體味到了“重大損失”四個字的分量。我和朋友們好多日子都難以置信這個殘酷的消息會是事實,總覺得他是出國或者出差去了,也許又到他一生中最喜歡最願意去的第二故鄉雲南采風去了。他曾經告訴我,他的真正的漂亮的散文還沒有寫呢,還在他那許多本密密麻麻記載了他所走過的那美麗、神奇、豐富的雲南邊疆的筆記本上哩。他說他甚至比徐霞客走過的雲南的地方還要多呢。這是他一直引以為自豪的。他特別鍾情於雲南、熱愛雲南。雲南的大大小小的事和人都會牽動他的心。他幾乎踏遍了雲南的山山水水,走盡了雲南各民族的山莊村寨,成了首都文壇獨一無二的“雲南通”。
當然,他愛雲南,迷戀雲南,不僅是因為雲南風光旖旎,生活豐富多彩,還因為這是他曾經浴血奮戰過的地方。也正是在雲南,戰爭鍛煉了他,生活哺育了他,促使他寫出了許多好文章。同時,在他後來擔任昆明軍區文化部長期間,他陸續發現和扶持了像白樺、公劉、林予、彭荊風、季康、公浦、周良沛等一大批有才華、有創作實力的軍旅青年作家。這些人直至今天依然活躍在文壇,個個成就卓著,是當今中國文壇寶貴的中堅力量。這批當年的青年作家幾乎都不同程度地受到過馮牧的扶掖和幫助,使得當時在全軍,大家都羨慕昆明軍區出作家。一時間名聲大噪。
馮牧同誌,作為文學前輩,作為延安出身的老同誌,他一直重視發現和培養文學新人。他在他的一篇文章中曾經說過:“……我要在我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把我的主要力量放在堅持和宣傳我自認為正確的文藝方針和文藝思想上,放在對於文學新人和文學新作的發現和培育上。”
這是一點不錯的。他是這麼說,也是這麼做的。尤其新時期以來,幾乎每一部新人佳作的問世,每一顆新星的閃現,都使得他興奮激動,都受到他的熱情關注和及時的評論。馮牧長期擔負著文藝領導工作,事情既繁多又繁雜,加之他長期體弱多病,然而熟悉他的人都知曉,馮牧同誌是一位讀作品最多的人!特別是青年作家的作品,他差不多刊物一到手就要一口氣讀完,有時常常通宵達旦。不少年輕人的好作品,是他第一個發現!讀到了年輕人的好作品,他興奮地逢會便講,逢人便說,有的還及時親自寫評論,有的推薦報刊轉載,擴大其影響。馮牧慧眼識英才,他有著老練的文學評論家的敏銳目光。至今,究竟他發現了多少新星,培養了多少新人,評論和推出了多少青年作家,這是無法統計和估量的。他對青年作家滿腔熱忱,青年作家是不會忘記他的。1993年在延安開會,回憶起延安的往事時,老作家馬烽說,他的第一篇小說的評論是“我應稱之為老師的馮牧寫的”。當時馮牧在延安《解放日報》做副刊編輯,評論馬烽處女作的文章就發在延安權威的《解放日報》上。這對一位名不見經傳的習作者來說,該是多麼大的激勵和鼓舞!用現在的話說,一篇評論推出了一名作家。想想看他的一生,特別是新時期以來,曾為多少新人新作的出世呼喚、呐喊,傾注了心血,傾注了關懷。
那天,在馮牧同誌的追悼會上,在擁擠的人群中,我就發現有許多正是創作活躍期的中青年作家,一個個懷著極其悲痛的心情向馮牧同誌致最後的敬意。
人群中,部隊的青年作家很多。在長長的哀悼隊伍中,我突然見到李存葆,問他怎麼來的?他低聲悲戚地說:我從山東特意趕來的。隊伍中,還有一些中青年作家好像也都是遠道而來。人們真是沒有料到馮牧會這麼快這麼早地離我們而去了。而他的匆忙離去,留給活著的人們卻是極大的悲痛和惋惜。是文壇不可彌補的損失。這些年來,由於文藝界屢屢發生的眾所周知的某些人事變動,而某些人上台後隻謀私利、不謀工作,大搞不正之風,馮牧對此義憤填膺。他身為中國作協副主席,堅持黨的文藝方針和大團結的精神,吸引和凝聚了大批正直的作家,到實際生活中去,寫出謳歌改革開放的富有時代精神的好作品。
馮牧為人很平和、實在、寬厚,各個年齡層次的人都可以成為他的朋友。而他對於朋友,無論年齡大小、地位高低,都一概真誠相待。跟他在一起可以無話不談,說對了他讚許,說錯了他會糾正你。和他在一起總有一種親切感,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種讓人願意接近的魅力。他從不給人擺架子,總是以一位普通作家的身份出現在各種場合。因之人們反而很敬重他,認定他為良師益友。
晚年的馮牧很喜歡攝影。每次外出他總要帶上他那架心愛的照相機,逢山照山,逢水攝水。他喜歡給同行者拍照。事後,他會及時衝洗出來,一個人裝一個信封送給你。前年,我隨他和陳荒煤、周而複、黃宗英等去河北野三坡旅遊,一路上馮牧熱情地為我們大家拍了不少照片,回北京不久,每人都收到了他洗印的照片。如今我翻檢這些照片時,看到馮牧同誌親切、和善的身影,我簡直不能相信這個世界沒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