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迎接即將召開的全國科學大會,宣傳我國向四個現代化進軍中科學工作者前進的步伐,《人民文學》決定繼續邀請徐遲采寫突破了“哥德巴赫猜想”的著名青年數學家陳景潤。於是,通過長途電話我再次邀請徐遲同誌來京商議。北京——武漢的線路接通後,當我說明編輯部的意圖後,徐遲答應說:試試吧。為什麼說試試呢?因為徐遲感到陳景潤這個人在數學上的貢獻是了不起的,但傳說他是個科學怪人,這使得他不得不產生了猶豫,決定看看情況再講。到達北京後,有些老朋友知道他是來寫陳景潤的,也好心地勸告他不要寫這個題目,說:你寫了李四光,很好,很得人心。這是一個有定評的又紅又專的科學家。但是陳景潤呢,情況不同了,這是個是非之人,弄不好會挨罵的……是呀,究竟什麼是白專道路?能不能寫這個人?徐遲經過一番認真地考慮後,又去請教了一位老同誌。這位老同誌即他姐夫伍修權將軍,很支持,果斷地說:“寫,陳氏定理了不起嗬!”這堅定了徐遲的決心和信心,毅然踏進了科學院數學所的大門,到數學所的第一天,陳景潤工作所在的五科室黨支部書記李尚傑同誌簡略地向我們講述了小陳(這是老李對陳景潤的親昵稱呼)的大體情況後就又出去了。不大工夫,突然李尚傑同誌和一個個子不高,身著一套極為普通的舊藍棉布製服的年輕人走了進來。這個年輕人一進門就熱情地和我們握手言歡,直說:“歡迎你們,歡迎你們。”老李這才向我們介紹說:“這就是陳景潤同誌。”啊,這就是外國報刊為之使勁兒宣傳的“陳教授”、“陳博士”?我們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見了麵,而且,竟是這麼一個個子矮小,十分樸素的人!
老李向他說明了我們的來意。我特意向他介紹了徐遲同誌,並說明我們約請徐遲來撰寫關於他如何攻克“哥德巴赫猜想”難關,攀登科學高峰事跡的報告文學,準備在《人民文學》刊物上公開發表。他聽了趕忙說:“哎呀,徐老,你可別寫我了,我有什麼好寫的?你寫寫工農兵吧!寫寫老前輩科學家吧!”徐遲同誌笑了,回答他說:“我不是來寫你的,我是來寫科學界的,來寫四個現代化的!你放心好了。”他笑了,天真地說:“那好,那好,我一定給你提供材料。”
於是我們隨便交談起來。徐遲問他在搞什麼?他說“猜想”的問題到了最後關頭,但也正是難度最大的階段。他說,葉劍英副主席《攻關》詩的發表對他鼓舞很大。說著,他滿懷激情地朗讀起來:“攻城不怕堅,攻書莫畏難,科學有險阻,苦戰能過關。”讀畢,他充滿熱情地說:“我要繼續苦戰,努力攻關,攀登科學高峰。”然後,又告訴我們說,最近,他收到國際數學聯合會主席邀請他去芬蘭參加國際數學家大會的信,並指名請他作45分鍾學術報告。參加這個會議的將有全世界各國的學者3000多人,但作學術報告的隻有十來名,其中亞洲兩名:一個是日本的,一個便是他。他說他感到事關重大,便立刻把這封信交給了黨支部。支部呈報科學院黨委,中國科學院領導方毅同誌看到信後接見了他和李尚傑同誌。方毅同誌對他說:“你是大數學家,國家很尊重你。這封信是寫給你的,由你來考慮,去還是不去?你可以直接回信答複。”
他經過一番認真考慮,並做了一些調查研究之後,很快寫出了回信。信的內容大致有這麼三點:第一、我國一貫重視發展與世界各國科學家之間的學術交流和友好關係,因此,我感謝數學會主席先生對我的盛情邀請。第二、世界上隻有一個中國,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台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不可分割的一個省。目前台灣占據著數學會我國的席位,因此,我不能出席。第三、如果驅逐了台灣代表,我可以考慮參加。
回答得多好嗬!難道一個“白專”道路的人能夠作出如此回答嗎?回答得又是何等明白嗬!難道一個“科學怪人”會有如此清醒的政治頭腦嗎?!
接著他又向我們講述了——不!是控訴——“四人幫”所謂“批鄧”,栽贓、誣陷和企圖利用鄧小平同誌的罪惡行徑。那陣兒,曾經有幾個掛著“記者”招牌的人,竄到數學所,三番五次地動員他、威嚇他寫文章“批鄧”,他都拒絕了。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這些人忽而又變了一副腔調,甜言蜜語地對他說:人家不都說你是走“白專道路”嗎?好啦,如果你對“批鄧”表個態,寫篇文章,那就證明你是“又紅又專”的科學家。看,多麼卑劣的手法!他依然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