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錯嗎?你不會錯!都是我不是!我不怪你就是!老鼠原來弄不光的,既然越多越好,就讓它們來吧!把我的飯讓給了它們也好,它們才會生兒子,才會叫你家裏興旺哩!……”

“好啦,好啦!睡吧,明天再說!不要生氣啦!”阿德哥賠著小心,才按住了阿德嫂的氣。

可是阿德嫂也真的不想管了,反正是弄它們不完的。它們會跑,會生,又狡猾。

“讓它們去!就讓它們去!橫直這邊沒有啦,那邊也會過來的。這邊多了起來,也不怕不到那邊去!”

“這話對啦!”阿德哥說,“老鼠到底是小東西,無論怎樣多,也吃不了好多東西,咬不爛好大的孔。哪怕它一千個一萬個,也比不上我們一個人。哪一家沒有老鼠!讓它們去吧!晚上睡不熟,慢慢會慣的。”

這話果然不錯,不久以後,大家也就漸漸慣了。不但這邊如此,阿長嫂那邊也不再有拍床聲,咒罵聲,斥逐聲了。

老鼠們現在得到了完全的自由和快樂,從這裏到那裏,從那裏到這裏,掘著洞,繁育著子孫,找食物,要把戲,毫無忌憚了。它們最先隻在樓上走動,隨後走到樓下來了。最先隻在夜裏出現,隨後白天裏也出現了。

吱吱吱,吱吱吱……

慢慢走到阿德嫂身邊來了。

“咦!這東西倒也怪好玩!見著人便發抖,急急忙忙喘著氣!”阿德嫂不覺笑了起來。“其實我要想捉你,也沒法的,怕什麼!”

然而阿德嫂雖然對它們客氣,它們卻仍懷疑著阿德嫂,瞥見她的目光,便刷的溜走了。

它們生來便聰明,曉得把尾巴伸到瓶裏去偷油,曉得抱著蛋仰臥在地上,讓別的鼠兒含著尾巴走。阿德嫂起初不相信,以後真的給她見到了。

“這些小東西倒也看輕不得!”她喃喃的說。

它們的巢在哪裏,阿德嫂總是找不到,它們一會兒從床下出來,一會兒從牆壁裏出來,又一會兒從簷下出來,很像到處都是它們的巢,也很像到處都不是它們的巢。

“能不咬爛東西就好啦!”阿德嫂說。

但是這一點,它們絕對做不到,無論阿德嫂怎樣對它們好,它們常常咬破她的箱子,櫃子,抽屜,衣袋。

勒勒勒,勒勒勒……

老是啃咬著什麼,像在磨牙齒似的。

有時沙沙沙,沙沙沙,好像誰在梳頭。

有時又格格格,格格格,像木匠在鉗板壁上的舊釘子。

有時又像鬼在走路,鬼在開門,那樣的輕。

即使在白天,它們也很少休息。它們的欲望永不會滿足,無論吃的東西是怎樣的多,總是連一粒米,一層穀也給搬了走。

阿德嫂相信自己的腳上是沒有什麼可吃的東西的,除了那難聞的氣息。然而有一夜當她睡熟的時候,它們竟把她的襪子咬破了。

“什麼東西呀,腳根也癢颶颶的!”她伸了一伸腳,就有一個老鼠從她的被窩上跳了過去。她摸一摸腳,那厚層層的襪子已經給咬了一個大洞。

“少叫人討厭一點不好嗎,鬼東西!”阿德嫂不由得又生了一點氣。

但是過了不久的一個夜裏,她那個三歲的孩子忽然從睡夢中號啕大哭起來了。她燃著了火柴,一眼瞥見兩個大老鼠從他床上跳了下來。

“怎麼啦,阿寶?”

“老虎,老虎咬我哪!”他叫著哭著,捧住了自己的頭。

“瞎說!是老鼠,怕什麼!”

“啊呀呀!嚇煞啦!媽!……我看見一隻很大的老虎,不是老鼠呀!……它咬我的頭皮哩。……颼颼颼!……”

阿德嫂非常生氣了。孩子近來生了癲頭,老鼠居然還要磨難他,把他的頭皮啃得紅紅的,又痛又癢。這倒不要緊,孩子卻因此吃了嚇,生起病來了。

“這還了得!這還了得!”她對著阿德哥說,“都是你這老家夥勸我不要捉老鼠,現在老鼠咬起人來啦!老鼠是你的祖宗嗎?你這樣保護它,你去做它們的孝子啦!我可不答應!”

“哈哈哈哈!……”阿長嫂忽然在那邊大笑起來,像聽見了這邊的話。

阿德嫂的血管都綻漲得快炸裂了。

“慢些高興吧!看老娘要你的狗命!”她咬著牙齒,拍著板壁,罵著說。

“笑不得嗎?畜生!”阿長嫂也就在那邊拍著桌子回答了。“怪不得愛咬人,原來你是老鼠的臭婆娘!”

“盡管笑吧!看老娘剖你的肚腸!”

“盡管咬吧!看老娘割你的舌根!”

“……”

現在阿德嫂把所有的氣恨都歸在老鼠們身上的了。她咬著牙齒,親自到城裏買了一隻鐵絲籠來,恨不得把所有的老鼠一夜捉光,一隻一隻的部開肚子來。

她在那鐵絲籠的機關鉤子上紮了一段蠟燭,扣住了籠的門,一聲不響的擺在樓上,下來預備好了兩枚長釘,一個鐵錘,一把刀子。晚上坐在床上靜靜的等待著聲響。

砰!……噶隆!噶隆!

果然不多時候,一隻很大的老鼠給關在籠裏了。

阿德嫂馬上把它連籠子帶到了樓下。

“現在要剖你的肚子啦!”她故意大聲的叫著,想叫那邊的阿長嫂聽見。“拿刀子來!釘子!鐵錘!”

老鼠在籠裏東西亂撞著,發著抖,它的眼光顯得可憐的哀求的樣子。

“求也沒用啦!誰叫你不認得老娘!”

她先用小木棍插到籠子裏按住了老鼠,隨後就從鐵絲網的眼裏插進一枚長釘去,剛剛對準著它的尾巴的上部,用鐵錘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