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其位謀其責,他身為天道,對於這方世界或許有許多喜愛,但更多的,是一種責任——有了世界才有了他。世界不曾負他,所以,他也不會去辜負這方世界。
墨九佇立在寒山之巔,遙望遠方的星辰與經曆過戰火的山河,透明的身體像是一陣風就會吹走,又像牢牢固定在天地之間,每一條線條都烙印在既定的軌跡上,牢不可破。
自己創造死亡的感覺如何?他其實並不是十分清楚,心裏也沒什麼太大太多的起伏,除了比平時多了許多自主意識,會去思考‘自己’之外,他的心境與曾經一般無二。
但,真的無二嗎?他眺望著視線盡頭那輪巨大的明月,在明月麵前,他渺若塵埃。
皎潔的月輝投撒在地麵上,慢慢撫慰、治愈起傷痕交錯的大地,也將經曆了一場生死劫難後堪堪生存下來的萬物生靈籠罩起來,細細蘊養,留待日後重新煥發出生機。
月光為世界描了一圈朦朧的銀輝,那些坑坑窪窪、裂縫殘桓在這樣的描畫下似乎都變得不再那麼醜陋。
一步一步引導著眾生走上弑殺自己的道路,包括自己也走在這一條路上。
天道的時間是很長久的,長久到看不到任何絕望,也沒有任何希望。對於他來說的不長的時間,對於世界上生存的生靈而言,已經過了數不清的歲月了,長到所有的傷痕都被青草與繁華掩埋,久到一些抹不去的曆史痕跡變成了一處又一處奇異的風景。那些曾經擺脫了墜入虛空這個命運的生靈們已經隻剩下了寥寥幾個,他們的子孫代替了祖先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繁衍生息。
天道的一舉一動,影響著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也以相似的方式影響著天道的進程。沒有什麼生靈會喜歡永眠,天道雖然不是生靈,但也是一樣的。
或許該說,對於永眠,天道沒有喜歡,也沒有不喜歡。天道不會求生,也不會求死,它隻會根據這個世界的腳步,演變出不同的結局。毀滅也好,生存也罷,都掌握在生靈自己的手中,天道隻是在把握最初的平衡之後,靜默地看著世界自己發展罷了。
也許,他是幸運的。在萬千天道之中,萬千毫無選擇的天道之中,他卻擁有了選擇的權利,盡管,這個選擇是泯滅自己,盡管,這個選擇稱不上什麼選擇,哪怕他不這麼做,他最後的結局也是如此。
可他依舊感到一點似乎是舒暢?或者是滿足,一種他有些陌生的情緒。
一切終將落幕,繁花成殤,微雨相送。他閉上眼,這次,是真正的閉上了……
曾經山河為伴,看盡春秋之事,有風盈袖,日月相邀。星辰於頭頂閃爍不滅,仿若永不隕滅;跨越萬載光陰,於天幕上亙古流淌的天河輝光隱隱,流華迷離。
雲霧聚散,雨雪霏霏,流螢於指間織出一片幻夢,倒映心間風光無數。蜃樓海市、極光碎影……盡頭,無垠長河自虛空流出,在天地間緩緩而過,澈如琉璃。
現實中。
‘!’
劫雲上那隻窮盡美麗之詞也無法形容一二的眼睛上光華瞬逝,一圈無言的震蕩以墨九所在的鳳梧為中心向四周激蕩而去,瞬間,原本的狂風更大了!
巨大的風將圍觀人群的衣服吹得宛如細碎密集的波浪,風中蘊含的巨大能量讓所有人都不禁倒退了數步,匆忙間揮出了一個防護罩才穩住了身形。
而臨時形成的防護罩隻阻擋了一時片刻,光芒就開始明滅不定起來,隨時都有可能破碎。大風中,一些防護罩已經開始扭曲,被保護在裏麵的修士麵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泛白,額頭冷汗津津,掐著訣的雙手已經開始顫抖。
風越吹越大,那隻巨大的眼睛不帶一絲感情地凝視著下方苦苦支撐的眾人,沒有投以一絲不忍,恍如高高在上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