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些,與‘太深太沉,太多太冷’又有何關聯?唯一有的牽扯的,隻有其中的‘太多’。
鳳明瀾心中不解,也許有一天,他會明悟——
心中的故事越多,麵對萬裏山川時的感情便越多。
看著萬裏河山,卻心中澀然,幾欲落淚,是因為心已經受傷了……看著萬裏河山,有感安詳寧淡,如獲重生,是因為心已疲憊不堪。
雲階上。
“方才那人資質倒是不錯。”張子衡想起先前那個麵對墨九時稚嫩得完全不像一個修士的弟子,忍不住微笑。
他們所說的資質,不單單是靈根與天賦,還要再加上心性與品行。因此仙界的人說另一個人資質不錯,便是對方確實優秀,令人折服,而不像下界那樣隻是指人的靈根天賦。
“隻是心思有些深沉了。”蒼玉加道。
“在這條路上,誰不是這樣呢?”張子衡不以為意,“若不深沉,又如何能明悟那許多?”笑容中不知不覺帶上了一絲苦澀。
唯有切身經曆了才會懂,哪怕隻是作為一個局內的旁觀者,也比局外的旁觀者有太多的收獲——局外者能得到的,永遠隻是感慨與鑒證,而局內人得到的,卻是‘道’。
“何況深沉些總是好的,不然哪天被人算計了,還幫著別人數錢。”低落了一秒,張子衡恢複過來,笑道。
蒼玉見他恢複了狀態,才對自己方才的話做出了解釋:“我未說深沉不好,隻是擔心那人為之所累罷了。”
原本蒼玉隻是聽張子衡的話後那麼一說,算是為構造那人的具體形象添磚加瓦。張子衡的低落則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並沒有讓他措手不及,因為修士大多都是這樣。
哪怕再淡然,對這些都不在乎,或者已經釋然,也不妨礙感慨的出現。
不想讓張子衡誤會下去,蒼玉見對方情緒穩定了,進一步安撫對方的心情。他的話是發自內心的,沒有任何的勉強與將就——論心思深沉,又有什麼人能深沉得過他呢?他是混沌神玉,混沌,原本便是最難以言說,最深沉的存在。
何況他等同於天道的投影,象征著天道,可終非天道。天道的廣博深邃在他這這裏,因為他的道路而蛻變成了另一種全然不同的形態。
“那人,有望踏神。”墨九加入了討論之中,打斷了蒼玉與張子衡的話。
“墨九能看出來?”蒼玉轉過頭,笑問。
點了點頭,墨九想到從那雙眼睛的底部看到的清冷,泠泠的,像最純淨的雪融化而成的清流,比起尋常的水更純淨,也更冰冷,一個不查,便會被凍得青紫一片。
若他是看淡、釋然,那麼,那人便是放下、割舍;他的是打磨,那人的是截斷;他像天與地,其間山川地貌一一俱全,像平寧的水,無濤無浪,隻有流動的水波與岸上生靈扔下的東西形成水花漣漪;那人像劍修,一旦出劍,無論結果,永不言悔,若是無望,寧折不彎,一經放下,便是絕不回頭。
那是一個若是無法承受、看不到希望,就會強製自己放下的人,與他相似至極,卻比他多了其中銳氣。而他呢?像他鍾愛的‘紅顏枯骨’那樣,纏綿悱惻,旖旎嫋嫋。
看似柔和,卻狠厲毒辣;看似淡漠,卻棱角暗藏;看似鮮美,卻化骨成灰;看似釋然,卻源自‘明悟舍去’……沒有人生來清靜漠然,隻要三魂七魄齊全,便會有七情六欲十三劫。
他放下了嗎?沒有。
他不曾放下嗎?沒有。
恨嗎?沒有。
不恨嗎?沒有。
不曾放下、不曾不放下,他不過從未拿起,不過拿起之後,不曾約束,任其離去。
不曾恨、不曾不恨,非愛非恨、愛而又恨,不過心碎成灰,研磨成粉,模糊了一切形與態,模糊了一切界與線。
他像天地,無是無非,無放不放,自運自轉,衍生萬物,不為之喜憂,順其自然,自古如是;像河流,平緩寧淡,一筆而成,無溝無壑,如似明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