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年春,金人退師之後,朝廷大臣無複經畫,各執偏見,自相矛盾。已而群奸協謀,力排李綱任兵柄,將四十萬俾解太原之圍,意欲中綱,殊不知中綱乃所以中朝廷也。種師中五月敗,解八月敗,殺戮潰散殆盡,而給不解圍。九月三日辰時,太原陷。凡十有五日,上下相蒙一人,猶未知太原京師之屏翰也,太原陷,則王室孤立,內外無援,可謂危矣。諸公恬然不恤,尚守和議,有建遷都之議者,有建征兵之議者,為執政者方遣使議和,此非所急,方且今日立春秋博士,明日改野王配享,朝廷貴近,私植黨翼,弊乃益甚。烽燧不立,斥堠不遣,金兵翔於河上,猶未之知。
十一月二十五日,金人遽及闕下,廟堂始倉皇,分遣五路使臣征召天下之兵,京師被圍月餘,援兵竟不至,城遂陷。罪誰與歸即王雲自六月使還時,太原未下,金人亦頗厭用兵,遣王雲來,隻要三鎮租稅,限半月複到燕山,仍要遣使,命三人分往三鎮告諭,從所請則便可解兵,仍不得爽約。王雲星夜奔馳,才六日,至京入奏,上大悅。顧問大臣,皆不欲與之。雲與宰相吳敏素不協,因以事黜之,責如唐州。雲猶再三抗論,引列利害,吳敏百端阻之,竟不遣。直至九月,始再遣雲使金,時太原已陷矣。雲十四日回報,言金人欲三鎮,朝廷雖明有許意,複猶豫未遣。雲再衝突,既行,已見殺於磁川,守土者詭奏雲:“王雲入境,忽為廟中神馬突死。”異哉!
太上皇初起萬歲山,奇花、異卉、怪石聚於山,窮奢極侈,冠映今古。去年金人犯城,城上炮石盡取給於此山,亦上皇之賜也。舊在禁中,今年秋,屏園囿之觀,毀撤垣牆,許庶民居止,由是士民皆得遊覽。其間山川台榭,不可紀極,奇石森列,悉有名號。如玉京獨秀、太平岩、卿雲萬態、奇峰、紫蓋、飛來峰、伏龍走虎之類,尤為特絕。又有鬆陰、竹徑、花圃、石洞、村居、酒肆,莫知其數。戒嚴日久,殊乏樵蘇,有旨許軍民入山采斫,樓台閣榭,一朝撤去。中有一絳霄樓,金碧間錯,勢極高峻,如在雲表,盡工藝之巧,無以出此。其間即天神每降格處也。自軍民毀撤,不逾時殆盡,遂成丘墟矣。萬歲山,始立用此名,後改為艮嶽,又改為壽嶽,期與天地長久。今不數年間,興廢如此,可勝歎哉!
去年十二月立冬,術者王淩明以謂,國家大忌。丙午冬三月,可於此日借春致祭,打牛如立春,朝廷從之。聞者或以為笑,天時豈可惜也但京城之陷,竟不出此月,理或近似。金人亦行夏時,去歲年號,天會四年閏八月,而中國乃閏十一月。天時也,番漢雖殊,而五年再閏,不同如此,豈曆數有工拙耶未知孰是。
粘罕自謂用兵過孫吳,軍中稱二太子為佛子,言不殺人也。大抵紀律嚴明,故士卒用命。京城統製官死事者三人:胡慶彥、陳克死於戎,姚友仲死於兵。獨劉延慶、劉光國父子,奪萬勝門,帶班直長入祗候西方萬餘人突出,殊不念乘輿播遷無所,社稷安危在反掌間。延慶父子食祿,累世荷恩,而履蹈反愧於市人,要之危難之際,始見臣子忠義之節,不必將種相門也。金人每擊鼓以報平安,其聲如雷,傳聞一鼓凡有數槌,槌上悉係球子,所以其聲疾而大。或日暮天欲曉,其時不常。破城之後,又於四壁繞城種柏,不知何義。
去年春,金人犯闕,寨皆在西北地牟駝岡。金人既去,議者引汴水灌岡,為水所壞者凡十有八,冀金人不複下寨也,識者笑之。借使汴水可淹牟駝岡,胡不俟金兵複來,而後引水灌之則金兵可盡沒。今乃先引水灌岡,是教金兵預備也。其謀之不臧,每每如此。
破城之日,百姓軍人即都亭驛,殺金使四人,剖剝之,其一乃監軍之子,餘不得姓氏。自廢主之後,凡欲洗城者數次,蓋監軍頗怒國人之殺其子也。力欲洗城,披甲挺刃,凡數次。登,城中有黃旗兵將在空中,不可近,遂止。未知是否,但主洗城者乃劉監軍與粘罕,二太子不預焉,蓋其性善矣。
金人自陷城後,征求不一,罄府庫,竭帑藏,至取乘輿服禦嬪宮等物,上在軍中未嚐動色,惟索及三館書籍,上喟然嗟歎久之。
上講和回,憐太學諸生辛勤,效死弗去,即遣中書舍人孫覿兼祭酒慰勞諸生,及聞議賞格,諸生感激上意,涕泗橫流,繼而再幸軍中,駕往來,人數聞諸生時有獻書乞詣軍前論列者,官司例不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