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陸小婉買了奶粉、水果,她囑咐我,可不能露餡啊。我問,你租我來,就是為了看這位病人?陸小婉說,當然不是,今天是演練。我說,沒問題,演戲是我的老本行了。陸小婉說,我挺緊張。其實,我瞧出來了。我說,又不是上戰場,有我呢。我想在陸小婉腰上拍一下,陸小婉往旁邊一撤,躲開了。
陸小婉的擔心多餘了,她表嬸隻問了我一句話,而且還是廢話。她拉著陸小婉的手,東拉西扯的,全是些雞毛蒜皮,沒什麼實質性內容。她表叔像個木頭疙瘩,目光卑微、忐忑,遊遊弋弋。我不知該說些什麼,正二八經地說話,我的舌頭不好使喚。我逐一看看病房裏的人,目光落在陸小婉臉上。陸小婉飛快地和我對視一下。我看出她想離開,可表嬸談興正濃,她無法脫身。我拍拍陸小婉的肩,她聳聳膀子,似乎想甩開,我稍稍用了些力,她不動了。我說,你先等著,我下午還有個會,散了會我來接你。她表嬸倒也識趣,忙說,一塊兒走吧,我好著呢。陸小婉就勢說,也好,嬸子好好養病,我明天再來。
出了病房,我不無炫耀地說,怎麼樣?我這個丈夫還合格吧?
陸小婉白我一眼,你是不是有病,咋老想占別人便宜?
我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既然演練,當然要像點兒,不能讓人看出破綻。
陸小婉閉了嘴。
過了一會兒,她問,你下午沒事吧?
我說,當然有了,你打電話時,我正談一筆生意。
陸小婉頗失望地說,那就算了。
我問,你有什麼吩咐?
陸小婉遲遲疑疑地說,我想去森林公園。
我很幹脆地說,行啊,我陪你去,生意再重要也沒你重要,況且,咱們有約在先。
陸小婉眼裏迸出一絲亮光,但馬上熄滅了。她說,除非有急事,我不會那麼沒趣。
我拽她一下,走啊,別在這兒浪費時間。她順從地跟在我身後。
森林公園在皮城西北的山上,九月份了,遊人還不少。我沒有遊山玩水的閑情逸致,我和韋葉曾來過一次,後來再沒來過。我認為皮城最好的景致在酒館,炒一盤羊雜,要一壺燒酒,那才自在。公園顯然重修過,比以前漂亮了。陸小婉對森林公園很熟悉,不時給我指點,過去這兒是什麼什麼,過去那兒又如何如何。她總是把“過去”兩字掛在嘴邊,像能嚼出甜味。路過一個小木橋,她竟然有些惱火,過去這裏沒橋,怎麼修上橋了?我不解地說,有橋不好嗎?她說,有橋就和過去不一樣了。我說,你挺喜歡懷舊啊,過去就好嗎?陸小婉說,你不懂。其實,我已瞧出些眉目。她的憂鬱,她的傷感,應該與過去的森林公園大有聯係。
陸小婉的情緒低落下來,不再給我介紹了,她的目光柳絮般紛紛揚揚地飄著。爬上一個山坡,她在一個突出的岩石上坐下。我挨她坐了,她沒反對。她托腮望著遠方,我則撿腳底的石子投進坡底的鬆林裏。
我的手機響了,是韋葉。我想起韋葉放學了。我站起來,快步走到一片開闊的地方。韋葉的聲音依然霸道,你在哪兒?我說,我在外麵,回不去了。韋葉叫,那我怎麼辦?我安慰她,沒事的,這麼多天都沒事,你就放心回吧。我聽見電話那頭韋葉粗重的喘息,頓了頓,掛斷了。
陸小婉說,誤你事了吧?
我無所謂地搖搖頭,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