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家事(1 / 1)

母親和父親總是吵嘴,他們的戰爭從我懂事開始。

現在他們為買不買墓地吵得人仰馬翻。父親見母親大著嗓門,瞪著眼睛,把自己的觀點嚷得牆上的掛鍾都跟著動,就把一個抓癢癢用的癢癢樂拋向母親,母親嚇得一縮脖子,嗖的一下躲進廚房。那癢癢樂就咯嘣一下打在門框上,飛到了頭頂的吊燈上。

我曾告訴過母親,和父親話不投機就別說或少說,免得父親出手傷人吃大虧。可是母親抑製不住,母親有許多理由和父親辨別,又從父親那裏賺來許多父親的缺點說給我。弄得我不知毛病到底出現在哪裏。

作為獨子我不想攪在這老舊的生活中,我想搬出去。

母親為我置辦了碗筷,收集了我春夏秋冬換洗的衣服,我就由他們二老的戰爭硝煙中突圍出來。一到新居我感覺到了寧靜,除了電冰箱工作的聲響,別的聽不到任何吵鬧。這一夜我睡得十分的安穩舒適,到天明還做了個美夢,夢見一個漂亮女子飄飄然奔我而來。

醒來是被敲門聲震醒的。母親一邊敲門一邊喊,起來吧,看看你那死爹,我是一天也不想和他過了。母親往沙發上一坐,開口就說父親不好。她的衣衫不整,臉也沒洗,衣服的扣也沒係,嘴巴卻沒停,話語連珠炮似地射了過來。我坐在她對麵的凳子上耐心地聽。聽了好一會兒,我聽明白了,是父親要去買降壓儀,說那東西隻要每天帶著就能降低血壓,而且一點藥不用吃。

我一聽急了,肯定便宜不了。現在的商家就能掙老年人的錢,左鄰右舍的老頭老太們動輒就被騙了。父親就在前幾天買了一個護心寶,一塊理療的片片,說帶在胸前,能減緩心律,總共花了2400元錢。還弄回來一大提包贈品,贈品是口服液。父親氣喘籲籲的把贈品弄到家,成天的喝,直喝得口鼻出血,眼底出血才罷休。

現在聽母親說父親又要買降壓儀,我的氣就來了,就像在水裏潛水過長,浮出後一口接一口的搗氣。我綽起電話打給父親。母親起初不知我找父親,她把長線似的話頭從嘴裏勉強掐斷,看著我打,等我和父親陳述不買的理由時,母親噢的一聲嚷起來,她說,你可別和他說,他該賴我說的了。母親很急,臉色都變了,就差沒上來扯斷我的電話線。

我知道母親害怕父親,是怕挨打,她這一生是在父親的打罵中度過的,我一直說不清原因在誰。我胡亂地和父親說了幾句,申明那東西沒多少準確性,治不了病。就放了電話。

放下電話我問母親,你怕是你說的,你為什麼還和我說。母親說他太敗家了,三百多塊錢一個,打水漂都不響。我說你不就是讓我製止他嗎,我製止了你還不讓,那你把這話和我說有意義嗎?像你這樣的,就該挨打。

母親不高興了,她認為我出賣了她。邊往外走邊說,看這回他不把我撕了。母親急促的腳步,透出失態的慌張。看來她是回家想轍去了,怎樣才能避免一頓打。不知母親到底能想出什麼辦法。我愁腸百結。

生了一會兒氣,把單位的表格彙總完,已經是中午了,我泡了一碗方便麵,邊吃邊想,母親回去後,不知是否真會挨打。盡管當時我說的是氣話,可是她一旦真挨打,我這做兒子的,心裏還是過意不去。

我在單位工作最忙、錯一個小數字都不行的那幾天,勸過母親,讓她將就著過吧,都土埋半截的人了,有什麼求真的?可是母親不聽,我的話在她那一點作用沒起,每天她抓住我的影兒仍就嘮叨不休,直到我的賬目出了差錯,公司損失十幾萬,也沒見她有一點收斂。

我穿好衣服去了母親家,開開門,見父親坐在沙發上。父親老了,頭發白了一半,這會兒卻剔成了光頭。一天沒見我覺得父親陌生了許多。我坐在他跟前和他說上午的話題,重申錢來的不容易,不能亂花錢。父親說我不是亂花錢,我是為給你省點錢,那東西帶上就不用吃藥了,降壓藥每年我要吃近千元,我要是再活十年,就會省下一萬元。

這是什麼邏輯?這可能嗎?我驚異地瞪大了眼睛。對父親說,你就沒想想,如果那東西不好使,那冤枉錢夠你買多少降壓藥?誰知父親一聽,比我的眼睛瞪得還大,他說,我都說不買了,你媽非讓我買呀,她還說,要是好,給你大哥也買一個。

我一聽,怒火中燒,起身一個箭步竄到裏間,聲言厲色的質問母親,你這是幹什麼?你為什麼唯恐家裏不亂?我的聲音帶著哭腔。母親詫異地看著我,仿佛一下子覺得我很陌生。居然還有一絲笑掛在她蒼老的臉上。也唯有這一會兒,她安靜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