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們這樣的人,是被人瞧不起的,但是沒有辦法,我想念他,想念這個和我同性的人。
五得找我時,我和曹無家正喝酒。曹無家辦了個“養雞場”,養了四五隻雞,曹無家不小心染上了楊梅大瘡。我們躲在地下室裏,一半是曹無家見不得人,一半是躲著我戀著的人和戀我的人——五得。
五得一進門就不同凡響,他把地板跺得咚咚直響,他從一樓跑到二樓,又從二樓衝向一樓,他大呼小叫:吳單秘,別以為你藏起來我就找不見你,你躲我躲了三天了,你再不出來我就去告你!
五得的喊聲越來越大,腳步聲也越來越重,我和曹無家屏著呼吸,靜聽他的喘息。曹無家首先受不了了,他說,再不你出去一下?他別一激動把我的酒吧砸了。
曹無家的話讓我心煩,本來我就頂不住了,他一說,我就更無法招架。好在曹無家的被子在床上散著,我就一揚手拉過蒙在頭上。
五得的聲音小了下去,不久就消失了。可是我在曹無家的被子裏遇到了一個充滿氣味的東西,那股味很難聞,我極力忍受,好不容易捱到可以出來透氣了,一看卻是個女人的短褲,這一下我差點兒嘔出來。
我厭煩女人,是源於小時候看到一個場麵。我最喜歡的女同學,她的媽媽在學校的廁所裏掃長蛆,而她則拿著鐵撮子跟在後麵,她媽掃一堆她撮一堆,撮子裏全是麵條頭兒似的活蛆,拖著長長的尾巴,不住地拱動,自那以後,我對女人就再也提不起興致。
我到底沒控製住自己,跑到抽水馬桶旁排山蹈海地吐起來。曹無家見我這樣兒,就把一塊糖嚼得咯嘣嘣直響,把腦袋扭到一邊去,說,操,千金小姐似的,真不知那麼優秀的一男人,怎麼讓你給弄得五迷三道的。
我騰不出口和曹無家理論,反正曹無家是哥兒們,是他讓我躲在這的,他還安排我和他的表妹小貝見麵。我也覺得這辦法可試試,如果不行,我就再也不聽他的了,就聽我自己的了。
隔了一會兒,曹無家見我吐得差不多了,就說,得,給你兩千元錢,去找小貝吧,和小貝能混個夫妻,和五得算什麼?
拿著曹無家的錢,我有些感動,眼睛不知不覺澀起來。曹無家一向對我很好,可五得對我更好。五得拿我就像命,把我放在心尖上,若不是曹無家出此下策,想拆散我們,我才不忍心讓五得陷入苦戀。
走出曹無家的酒吧,我沒直接去找小貝。小貝搞攝影,人很漂亮,我卻提不起精神。我和五得在五花山公寓租了套房子,已經有三天沒回去了,我想回去看看。我喜歡五得,五得也喜歡我,沒有我五得就得瘋;沒有五得,我也不知我這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一進門我就覺得不對勁兒,我聞到一股煤氣味。
我連忙閉掉煤氣管道的筏門,然後像箭一樣衝進屋去找五得。五得果然躺在床上,他穿戴整齊,臉色蒼白,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我哇的一聲哭起來,一邊開門窗,一邊打120,五得尚有一絲意識,進屋的空氣讓他的眼瞼微微動了一下。他的手裏攥著一張紙條,上麵寫著:隨你而來,伴你而去;隨風而來,伴風而去。
我看著這紙條,看到了五得的心,漂亮的他,一生都在追求真愛,卻找到了我,他怎麼也想不到,我在曹無家的慫恿下會背叛他。
120來了,他們對五得做著緊急施救。
這當兒,我來到樓道裏,給曹無家打了個電話,我很激動,聲音振得四壁回響,我直截了當地告訴曹無家,如果五得死了,我也不活了。曹無家半晌沒吭聲,我就哭了起來。曹無家作為朋友,他最該理解我,可是他一點兒都不理解,他隻知道讓我按常規走,同世界保持相同顏色,可是那顏色太斑斕,太繁複,太虛假,讓我時時不得寧靜。
120的擔架把五得抬下樓,他的嘴巴和鼻孔帶著氧氣器具,我也跳上救護車,這一路,我的心上下忐忑。
五得昏睡了一天一夜,這期間我做了兩件事。一是把五花山的公寓退掉了,這不用和五得商量,我找到了我們最好的去處,那裏沒有人管我們的私事,那裏誰都不認識我們;二是和曹無家絕交了,徹底截斷往來。他和五得我隻能選其一,理由是五得為我可以死,他隻能給我錢,而女人隻能花我錢。
小貝在我護理五得期間給我打了電話,問我可不可以在她和五得之間做下迂回,雙性戀,她不計前嫌。我回答小貝,不可以,愛要專一,不專一不叫愛,叫商品。我讓小貝為我和五得找一條最佳的旅遊路線,我們要放飛自己。
小貝先是掛了電話,聽得出她很吃不消。可是不一會兒,她又把電話打了過來,不用接我也知道,她肯定為我們找到一條最好的路,一條溫暖通達的路,那條路的交叉口,會赫然聳立著古色古香深綠色路標,像兩把劍一樣指向兩個方向,上麵的字跡依稀可辨:此岸與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