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親吻很長,窗簾在夜風裏劈啪作響,很多混雜的味道,淡淡的酒味,風的味道,屋子裏殘餘的燒煮餃子的熱氣,還有唇齒間濕潤的糾纏,所以以後漫長的歲月裏,樂黎一想到親吻就立刻會把這一切聯係起來,微醺若醉。
樂黎這一次的任務,一半成功一半失敗。
成功的當然是順利摧毀了林下的秘密基地,失敗的是,這樣大費周章,最後還是讓陳末走脫。
但是老大發話過來,仍舊表揚了樂黎的犧牲精神,讓她不必擔心接下來的善後事宜,好好在H國養傷。
心裏有點氣頂頭上司之前突然插給她的烏龍任務,樂黎在電話裏領受表揚的時候沒什麼熱烈反應,照例的酷,隻是嗯了一聲作為回答。
為了養傷留在H國,沒有任務,整日空閑,樂黎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普通女生的生活。
所謂普通女生的生活,當然和槍林彈雨有十萬八千裏的距離,但是和某個奇怪的烏龍檢察官,倒是千絲萬縷斷不開。
很普通的一天,病房安靜,窗外是綠草如茵,寧思蜀就坐在她床邊,電腦擱在身上,滴滴答答打個不停。
醫生走進來檢查,已經很習慣寧檢察官對他每日例行檢查的關心詢問,不等他開口醫生就主動報告,“樂小姐的恢複情況很好,小心一點,可以出去散步了。”
很滿意,他回頭用中文跟她說話,“小樂,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走一走?她看窗外。綠草如茵,三兩個小護士低頭邊走邊笑,陽光正好,幾乎可以聞到花草香。
收回眼光看他,這個男人帶著她死裏逃生,上天入地的,但是仔細想想,會弄到那麼混亂的地步,還不是因為他!
“我要睡覺。”她沒好氣。
醫生擦汗,趕緊退出去。門合上又打開,一個男人徑直走進來,聲音平直,“隊長,我來了。”
看了坐在旁邊的寧思蜀一眼,小李也打招呼,“寧先生,你好。”
招呼打完三個人都沒話了,樂黎對寧思蜀瞪眼睛,意思明顯。
好吧,他明白。拿起電腦走出去,自己老弟就站在外麵。
“你帶他來的?”對自己的弟弟就沒有那麼客氣了,寧思蜀劈頭就問。
“當然,她是別人的,遲早要接回去。”寧思蜀也不客氣,回答得一臉理所當然。
“她是別人的隊長,說話說完整。”寧思蜀隨便坐下來。
這次任務出得九死一生,寧思謙到現在還有點氣悶,“你跟議員談過了嗎?接下來怎麼辦?”
眼前直接浮現那個男人最後的一抹笑容,寧思蜀冷笑,“急什麼。”
病房門又開了,小李走出來,表情有點怪,“寧先生,我們隊長找你。”
啊?第一次聽說她主動找自己,寧思蜀立刻站了起來。
看著他消失,剩下的兩個人沒話說。憋了半天,想到那天合金門關上之後,還是麵前這個男人率先指揮迅速撤離,處變不驚,冷靜高效,有點佩服,寧思謙主動跟他搭訕。
他中文不好,逐字逐句說得吃力,“那天謝謝了,你怎麼知道會爆炸?”
看了他一眼,小李麵無表情,“不用謝,我隻是急著想找那個地下通道的其它入口,順便。”
順便?果然是——什麼樣的隊長帶出什麼樣的隊員,真拽。
“我想出去一趟。”進了病房就聽到樂黎聲音幹脆。
寧思蜀卻回答得有點為難,“你可以嗎?”
她不正麵回答,隻是陳述事實,“明天我就要回國了。”
這麼快?其實很正常,她畢竟不是他的,總要回到自己的世界裏去,但是心裏不好受,寧思蜀看著她不說話。
“出去一趟,我們一起。”她又重複了一遍,眼睛直視他,她發色淺,瞳仁也是,淡淡的褐色,很清澈的一雙眼睛。
真是,知道他抵擋不住,還這麼看過來。
後來的結果當然是寧思蜀投降,明知不可以,他還是難得濫用私權,遣開所有滿臉疑問不安的保安人員,把樂黎直接帶了出去。
走出醫院的時候她換了輕便的衣服,腳步不是很快,嬌小的身子就在他的左手邊。短發稍微長了一點,但依舊翹著零亂的發梢,他的車就停在街的另一邊,過馬路的時候他們立在一起等紅燈翻綠。
她不說話,他也不出聲,邁出步子的時候,有染著黃色頭發的十幾歲小孩踩著單車飛速掠過,一伸手攬住她,其實她的反應比他要快,早就輕巧地往後一退,他這一攬就正好將她摟了個滿懷。
她柔軟的發梢擦過皮膚,他竟然渾身一震。
沒有預料中的推拒,樂黎隻是很自然地偏了一下頭,然後退開一點,聲音很輕,“哪裏有超市?”
對她的反應出乎意料,習慣了她對自己呼來喝去,突然態度大變,他倒不適應了。
上車以後寧思蜀才開口問,“你要買什麼東西嗎?”
“嗯。”她隻說單音節,眼睛看著前方,身子靠在座椅裏,側臉像個孩子——態度很認真的孩子。
不知道她究竟要買什麼,但是這窄小的空間裏因為有她在身邊,心裏滿溢著很多不知名的情緒,熟悉的道路,方向盤握在掌心裏,可一切都好像變得陌生起來,開了很久都在亂七八糟地打轉,他竟然毫無所覺。
“思蜀。”她突然發聲,驚醒過來,他側頭。
“這個地方你開過了,我要去超市。”
“我知道,前麵就是。”她瞅著方向盤表情疑惑,他飛行員的方向感受到空前質疑,男人的自尊再次被打擊,寧思蜀一踩油門,加速往前駛。
大型超市終於出現在麵前,開進地下車庫的時候兩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正好是周末,超市裏人潮擁擠,很多都是闔家出來大采購的,孩子的嬉笑聲不時在耳邊響起。
樂黎徑直往食品區走,腳步依舊不是很快,但好像有點趕時間的味道,往前走得很努力。
恢複得再怎麼好,受過這麼重的傷,總是大傷元氣吧?眼前浮現起她從前腳步輕快的樣子,心疼了,手指好像有意識,輕輕握上她的手腕,寧思蜀聲音溫柔,“小樂,不著急的,你要買什麼?我們慢慢找。”
手腕上一暖,她受過嚴格訓練,最忌諱別人動不動觸碰自己,但這個男人卻一而再再而三,完全不吸取慘痛的教訓。而她,居然也漸漸習慣了。
抬頭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因為她難得的不抗拒,他臉上開始浮現笑容,酒窩若隱若現間,明明是燈火通明的現代大超市,她卻開始幻覺自己入了聊齋,林間小路上,那書生對著麵前的女子展顏一笑,不知是人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