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打開天窗說亮話(4)(1 / 2)

但知識本質上也是一種權力體係,在中國學術體係中往往更強調論資排輩,強調學術權威。比如我在做博士後期間,寫過幾篇還有些見地的論文,有學術界權威的老大哥出於愛護來找我做思想工作說:千萬不能這麼寫論文,你總寫某某說的什麼不對,你自己說的什麼什麼對。這麼寫論文以後在學術圈子裏你就沒法混了。人家熬到五六十歲,在這個學科裏好不容易熬出頭,說出幾個觀點,你說人家說的不對,你說的對,那人家在這個圈子裏麵子怎麼擱呢?結果就是人家在圈子裏排擠你,你就沒法立足了。論文要怎麼寫呢?你得寫,張三教授講的一點非常對,李四教授講的一點也非常對,然後自己再補充一點點,這樣寫,被提到的教授就非常開心,你寫的論文也好發表,你在這個學科體係裏也好發展。但這樣的行為在我看來,有些“裝”,不過你要理解在學術體係裏也是一個圈子,越是封閉的圈子越得裝,不然維持不了它的神秘性,真正能做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很難的。

按照佛教的傳統,究竟誰對佛經的研究水平高靠的不是相互吹捧,而是通過辯論一較高低,佛教界管這叫辯經,就像是現在的辯論比賽,隻不過辯經和現在的辯論比賽在形式上有所不同。辯經的時候會推舉出一名論王,相當於當代辯論賽的正方,他得立論,把自己對佛經的理解講清楚,自己覺得自己講清楚了還不行,還得接受挑戰者的質疑,隻有把全部參與辯經的挑戰者統統說服,才能勝出,也就證明自己的學問能立得住。

玄奘天生慧根,又勤奮好學,年少時期四海遊學,得到不少高僧的指點,學術水平自然不容小覷。但是在學術體係裏一般得道高僧都是一把年紀,胡子和眉毛都白了。可是玄奘呢,三十不到就出了點名,多少會令人心生嫉妒。更何況在辯經的時候,估計玄奘同誌當時就是見解比較透徹的,讓一些資曆更高的德高望重的僧人難免非常難堪。

我們都知道,辯論的時候,幾乎沒有辯手會說:“對方一辯講的也對,對方二辯說的也在理,下麵我來補充一點。”因此在辯經過程中,玄奘或多或少會指出對方觀點的不對或不妥之處。但是與玄奘辯論的這些高僧熬到一大把年紀好不容易才有個名望也有了徒子徒孫,結果被玄奘這樣年輕的晚輩說了一通,自然心裏不舒坦。

任何一個體係都有一個圈子,一個人進入圈子以後要是把別人都說了一遍,別人都不對,就自己對,那這個人還怎麼在這圈裏混呢?在中國,這是一個非常好理解的文化現象。因此玄奘這種性格的和尚,在大唐佛教圈子裏是很格格不入的。

經都是從西天傳來的,傳來的這些經給中國人的發揮搞得亂七八糟,很多寺廟都有類似博導的學術帶頭人,張三講一套,李四講一套,彼此之間的意思都對不上,玄奘聽了很焦慮,指出他人的不對會讓玄奘日後難以立足,可是不講出他們的不對,聽他們在那裏一本正經地講些不能自圓其說的話,玄奘自己心裏又非常壓抑。

《與狼共舞》有一個片段,那個主角的腿部受傷感染了要被鋸掉,他覺得活著沒什麼意思,就到戰場的陣前去穿越,穿了兩次竟然沒被打死,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其實不完全是勇敢,就是覺得活的沒勁了,就死一回吧。我理解玄奘當時就像孔子說的那樣,對周圍的人很失望,在那樣的環境下,估計也覺得這麼待著活得沒什麼意思,憋屈死了,鬱悶死了,幹脆死一回吧,最終堅持“不裝”的玄奘還是冒著生命危險前往西天求取真經。

因不裝而順利到達西天

玄奘同時代的很多人都想去西天取經,但是他的心性和人格魅力跟很多和尚不一樣。佛教是一種什麼樣的宗教呢,在釋迦牟尼創立教派的時候是非常講究思想的嚴密和完整性的。所以,真正能夠親近佛教思想的人,那對於真理的執著一定勝過對生活中的小事。現在到西藏、緬甸、泰國見世界上的佛教徒,他們都是吃肉的。全世界隻有漢傳,即中國大陸的佛教徒不吃肉,說白了很簡單,有點“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