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入碼頭(1 / 2)

六月的南方城市炎熱無比,尤其是在烈日高升的正午,連小鳥也不敢在空中飛翔,隻有樹丫上的知了奮力鳴叫著。

這裏是上海灘最偏僻的一處貧民區。

姚慕華午睡醒來,手腳利索地衝了個涼水澡,剛把自己扔到床上,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

他懶洋洋打開櫥櫃,裏麵發出一陣接一陣刺鼻難聞的餿味,那是擱了多日的已經發黴的飯菜。

看來已經不能吃了。他把一通飯菜倒掉,然後點上香煙開始翻箱倒櫃,家裏就隻有這麼幾件破家具,翻來翻去一無所獲。

缸裏的米沒了,醃製的鹹菜不知何時已經吃光了,隻有一個又幹又硬的窩頭安靜地躺在灶台上……這,難道老子是吃窩頭的命?

他歎了口氣,揣著兜裏僅剩的幾枚銅板出門去。

路過一片鬱鬱蔥蔥的樹蔭下,幾個幼小的孩童正在玩球。其中一個紮著兩條可愛小辮子的小女孩看見他,頓時喜笑顏開叫道:“姚叔叔。”

那聲音清脆稚嫩,小女孩大大的眼睛眯成漂亮的月牙形,一邊說著一邊朝他奔過來。

姚慕華把她抱起,用滿是胡渣的下巴磨蹭著女孩柔嫩的臉蛋,說:“小桐兒,想叔叔了沒有,叔叔帶你買糖吃好不好?”

“好啊好啊。”女孩興奮地拍著小手掌。

這時走來一個急匆匆的青年男人,略顯不安地說:“姚大哥,小桐兒調皮,給你添麻煩了。”又對小女孩板著臉地說:“還不快下來,姚叔叔正忙著呢,那有空帶你玩!”

女孩兒癟癟嘴,不甘地從他懷裏滑下來。

遠處一堆嘰嘰喳喳的婦女轉頭望過來,立馬變了眼色,嘴裏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麼。

姚慕華心想:“這群八婆!鬼鬼祟祟地一定又在說我壞話。算了,老子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你們計較。”

他來到一家生意清冷的鋪子裏,叫醒正在打瞌睡的老板,點了一碗清湯麵,津津有味吃了起來。

現年三十歲的姚慕華遊手好閑、不學無術,六年來一直蝸居在上坊閘北貧民區,過著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生活。

到了而立之年,看著身邊比自己小的年輕人一個又一個的結婚生子,他也想過娶房媳婦生兩個娃。但是因為不幹不淨的身家和木訥的性格,導致鮮有女孩子願意同他交往。

說到不幹不淨的身家,就得提提他曾經在上海灘的黑社會生涯,那是姚慕華多年來最大的一個汙點,也是思想保守的鄰居對他總是抱有異樣眼光的根源。

當然,除了感情生活的不如意,他在工作上也曆來沒有過好運氣。

五年前,上海“大生”紗廠發生火災,一夜之間化為烏有,身為底層員工,他頭發胡子一把燒,連滾帶爬逃出火場,才勉強撿回一條小命。

四年前,慶元煙草公司的運輸箱內攜帶走私槍支,遭巡捕房查封,幹了七個月的姚慕華再次下崗,不但血本無歸一分工錢沒拿到,而且還被巡捕房傳喚,在監獄了喝了一夜的涼茶。

三年前,華豐錢莊發生凶殺案,迫於輿論壓力被迫關門大吉,而具有重要嫌疑的大老板已經卷款跑路。當時錢莊內近百號工人集結到大英領事館門前討公道,沒想到公道沒討回,反遭本地黑幫分子莫名其妙地大肆毆打,一夥人如同沒頭蒼蠅般四散逃開。其中姚慕華挨了兩棍魂飛魄散,惶惶如喪家之犬,狂奔幾裏路才逃脫虎口。

再之後老姚想通了,明白跟人打工不是長久之計,便用省吃儉用的養老錢買了一輛幾經轉手過的破黃包車,幹起拖客跑腿的生意。

不過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人若是該倒黴,喝口涼水也能嗆死。

某個下雨的夜晚,天色陰暗,地麵黏滑,他拉著一個大腹便便的肥胖人士不小心撞牆。

自己腳底抹油溜得快,可憐胖子當場摔斷了兩條腿,後半生隻能與拐杖相依為命——據說那胖子很有勢力,姚慕華至今還被法租界黃包車協會通緝,日後若再想從事這個行業,怕是隻能做夢了。

他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掃把星命運,但迫於現實生活,隻能東奔西走,做一些零零碎碎的活計。

這不,前段時間打工賺了點小錢,他洋洋得意辭了工作。兩個多月過去了,當初的工錢所剩無幾,他隻能再次考慮幹活的問題。

麵館老板是個四十多歲、風韻猶存的中年婦女,此時正百無聊賴地滿屋子拍打蒼蠅。

姚慕華盯著她白花花的大腿看了一陣,吞下口水問:“大嫂,你這裏人流量大,你可知道哪裏有招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