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別和人打架了。”女孩語氣裏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今天怎麼變囉嗦了,是不是受刺激了?”
兩人背對無言,許久過去,姚慕華終於舔幹淨所有飯菜,才發現餘青青正抱著雙膝蜷縮在樹根處,神情戚戚,悵然若失,好像正為什麼事情所苦惱。
“怎麼,有心事啊你?”他把鐵盒裝進提籃裏,蹲下來笑道:“說出來聽聽,說不定我能幫你排憂解難。”
女孩愣愣看了他一下,眼圈有些發紅,隻是搖搖頭便不說話。
姚慕華討個沒趣,悶悶點上香煙抽著,半響過去,餘青青好像擦了下眼角,抱著提籃站起來,說:“我先走了。”
“嗯,去吧去吧。”
女孩盯著他,似是有些不舍,又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但最終咬咬嘴唇離開。
姚慕華沒有看到她失落的表情,低頭抽了會兒煙。一個男人爽朗地調侃道:“阿姚,發什麼呆呢?老婆給你戴綠帽子了?”
嚴立山領著一眾隨從浩浩蕩蕩走過來:“我說嘛,半天找不到你人影,原來是偷偷跑來和小妞約會了,快說,長得漂不漂亮?”
隨從們附和道:“就是,快說快說。”
老姚吸吸鼻子笑道:“沒有的事,山哥就別取笑我了。”
“嘿呦,我們的碼頭英雄居然害羞了。我說小姚,你不會連個媳婦都沒有吧?”
“如你所料,我現在還是光棍一條。”
“哈哈,瞧我這張嘴,說這些幹什麼。走,我們去喝酒,路口新開了一家酒吧,不知味道怎麼樣,反正下午也沒活幹,大夥喝個痛快。”
姚慕華本不想與一群人同行,但磨不過他們軟磨硬泡,隻得聽從。
再次回到十二埔已經是日頭將西,嚴立山等人喝得醉醺醺,揚言去找全上海最漂亮的妓女解饞,率領一眾勞工馬不停蹄地直奔西南殺往市區。
老姚暗想上海藏龍臥虎,閘北隸屬邊緣地帶還好些,進了市區,洋人黑幫橫行,最看不起的就是粗衣布鞋的老百姓,但願這幾小子能活著出來。
陰沉了一整天的天空最終沒能飄起雨點,反而放晴了,火紅的霞光照耀在遠處鱗次櫛比的高大建築上,顯得瑰麗如幻。
北碼頭隻有寥寥幾人坐在麻袋上疲懶地打著嗬欠,姚慕華心想早上才幹了一仗,逾半數工人受傷,沒有個一兩天的整頓是不能正常運作了。
他無時無刻不在惦記升遷副班頭的事,奈何其他人好像不太放在心上。他又想先斬後奏,抓住雷廣茂痛毆一頓,但四下看了幾遍,哪裏還有副班頭的影子?隻得訕訕作罷。
時間還早,距離天黑還有一段時候,姚慕華閑來無事,打算去南街集市上逛一圈,買點糧食和水果補貼家用。
雖然一個人獨自生活慣了,吃上頓沒下頓總不太讓人順心,屋子裏亂糟糟的,衣服發餿了懶得洗,擱了多天的剩飯也生出厚厚的黴菌。他歎了口氣,心想晚上回家要好好打理一番,免得萬一有鄰居來串門,給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可不行。
南街集市作為整個閘北貧民區唯一的貿易市場,日常交易涉及數萬貧民百姓的生活起居,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商賈小販的吆喝叫賣聲不絕於耳,整條街區人聲鼎沸,捉襟見肘,由北向南被各個攤販擠得水泄不通。
在這裏基本可以買到任何生活所需的用品,小到柴米油鹽、鍋碗瓢盆、針線織工、斧頭鐮刀,大到衣櫥床櫃、車馬牛羊、騾子毛驢,林林總總,不勝枚舉。
甚至還有頭插稻草的幼小孩童跪在街邊賣身葬父,麵前述寫了幾行歪歪扭扭的大字,言其身世淒慘,孤苦伶仃,生時喪母,幼年喪父,字裏行間倍加惹人同情,足另見者流淚,聞著傷心。
周遭聚集了大量的圍觀人群,大家除了七嘴八舌地指指點點之外,卻無一人敢上前將其買下。原因無他,都是窮苦人家,誰願意花錢買累贅,自己家裏都吃不飽了,再添一張嘴豈不是找罪受?
當然,往年也有富貴人家專門來此挑選童仆以供驅使,但自從一個大戶人家中傳出買來的童仆盜財逃跑的消息後,便再沒人敢妄自接觸這類事情。
姚慕華擠開一個滿身臭汗的老頭,左顧右盼,看看哪裏是賣米的哪裏是賣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