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們骨子裏的血氣被激發出來,數百號人前赴後繼,嗷嗷嚎叫著撲上前去。
情勢一波三折,雷廣茂望著潮水般湧動的人群,驚悚地瞪大了雙眼。
作威作福的雷副班頭最終被趕走,在眾勞工合力圍攻之下,率領手下如同喪家之犬倉皇而逃。
嚴立山扶起被打得將近麵目全非的姚慕華,忙問:“阿姚你怎麼樣了,不要緊吧?要不要送醫院?”
老姚猛然咳出一口黑血,摸著腫成雞蛋大小的眼睛,慘笑道:“放心,我命硬得很,這點小傷還死不了。”
被打得滿身是血,居然還能談笑自如,單是這份膽識風度足以讓嚴立山為之一震,他掩飾住內心的敬意:“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
當天下午,李兆開召集全體勞工,煞有其事地對原副班頭雷廣茂進行批鬥一番,言其罪不可赦,決定廢除他的位子,將其趕出北碼頭永不錄用,並經嚴立山推薦,由最近屢建奇功、有膽有為的姚慕華頂替上位。
在一片山呼聲中,老姚終於如願登上副班頭的寶座,他捏著結了幹疤的鼻梁,咧嘴笑了。
當上副班頭,不為淩駕他人之上的優越感,隻為可以整日不用幹活而且還能拿到比普通工人高一倍的工錢,這對性情懶惰的姚慕華來說,無疑是最妙的事。
晚上,他自費腰包用最近掙來的工錢請客,與李兆開、嚴立山等人一醉方休,直到深更半夜才搖搖晃晃回家。
或許源於內心的興奮,早晨的天還沒亮,他便睡意全無起個大早,左右無事,索性出去溜達溜達,或許能碰上幾個穿著性感的美嬌娘說不準,再不濟來兩個裸奔的肥婆也行。
踏出房門,姚慕華突然怔住,遠處拐角一個女孩正靜立在鬱鬱蔥蔥的梧桐樹下。
晨曦第一縷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下星星點點,將女孩頭發染成金黃,微風拂過,她柔順的發絲迎風飄揚,美輪美奐,彰顯著少女獨特的柔美氣質。
那女孩隻是靜靜地看著,眼睛一眨不眨,嘴角含笑,似是帶有一點兒狡黠。
是多日為曾謀麵的餘青青,這丫頭長發披肩,素顏相對,清麗的麵容說不出的清新,也不知在這兒站了多久。
姚慕華笑問:“青青,大清早跑來幹什麼?去不去我家裏坐坐?”
餘青青溫潤地看著他也不說話,半響去過,直把姚慕華看得莫名其妙,暗想難道老子臉上有眼垢還是飯粒?不可能吧,莫非是看出我臉上的淤青了?他越想越心虛,使勁搓了搓眼睛。
這個呆呆的動作仿佛逗笑了女孩,餘青青開口道:“能陪我走走嗎?”
兩人往北走去,一前一後悠然散步。
這丫頭心情似乎很好,雖然一路無話,但從她微眯的眼睛、微皺著翹鼻、近乎貪婪吮吸著空氣的姿態可以看出。
一路走過破敗古舊的老井、布滿青苔的石板橋、幽深靜謐的林間小道,許久之後,終於來到一片燦燦浩瀚的黃金海洋。
鋪天蓋地的芳香溢滿鼻端,那是一塊碩大的油菜花田,窮目不見邊際。風起天瀾之際,金燦燦的花海起伏不斷,一波接著一波,好似巨大的浪花在原野上翻滾,蔚為壯觀。
秀美的景象對視覺衝擊極大,女孩笑逐顏開,歪著可愛的腦袋問:“美嗎?”
“嗯,美。”老姚有點口不對心。
說實話,他對這種外表好看而沒有實際用途的東西不怎麼感冒。他沒有女孩子一般奇怪簡單的心思,時常滿足於事物的外在美,為了一朵幹巴巴的花朵也能喜笑顏開高興半天。
但他發現今天的餘青青和往常內向靦腆的樣子大不一樣,整個人精神煥發,開朗活潑,仿佛破繭成蝶。
一定是發生什麼歡喜的事了,姚慕華心想。
白雲悠悠,青草香香,明媚的陽光輕撫著萬物,女孩抬起輕盈的步伐跑進花田裏。
她歡快遊走著,臉蛋上燦爛可掬的笑容,好像得到心愛禮物的孩子一般滿足,紛飛的裙琚與波浪般的花朵融彙在一起,形成卓雅的風景,令人越發心動。
老姚努力睜大被香煙熏得眯起的眼睛,正看得出神之際,一個輕快明朗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
“姚慕華——”
這是相識多年以來,餘青青第一次正麵直呼他的名字,莫名的感受在心底悄悄泛起漣漪,老姚朝她微笑示意。
“我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