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死……死了。”
“……金翎客……這樣便死了?……”
“那……那可不成!!他還沒將所盜物品歸還我派!!”
“被他搶先的顏家各類秘籍,如今又藏到哪裏去了?!”
“也許壓根就沒有什麼秘籍,‘顏若朝’本不就是個假名麼?”
“但若‘顏若朝’是假名,那他究竟是什麼來頭??”
眾人恍然懊惱,諸多問題尚未明了,當事人卻已魂歸九霄,所有謎團仍是纏繞難解。然而看著顏若朝的屍身,想到焚梟宴上滅門慘案,記起適才片刻之間連斃河間魁首伉儷的手法,都有些忐忑,暗道:“這小子本領高強,兼又詭計多端,此刻該不是使用閉息之術,誘詐我等前去送死吧?”
有膽大心切的向前踏了數步;淩翎倏地站起,劍尖早指向對方的喉管,清瑩的淚盈盈欲墜,使得他那素來澄澈的雙眸此刻被寒光脹滿。
“誰再敢動他一根毫毛,除非從我淩翎的屍身上跨過去。”
有人瞪大了眼睛,不能理解地高聲笑道:“這小子瘋傻了?護著個死人!”
淩翎定定地點頭應道:“是。我是瘋傻了!!直到他死了,我才曉得該護著他!”
眾人聞言,臉色都變了一變,他們看出淩翎本領不尋常,和顏若朝的關係更是不尋常。郝文怕事情終又牽扯到淩翎,出聲喝道:“翎兒,這裏沒有你的事!顏若朝不僅騙了你,還將金翎客的罪名扣在你頭上!直到此刻,你還不清醒麼?!”
淩翎的淚水又止不住滑落下來。他低聲說:“我清醒的,大哥。我是清醒得發傻,但也是傻得清醒了。”
丐幫執法長老馬富柱和威風鏢局總鏢頭冷餘行交換了個眼色,他們兩派都有關鍵物事在金翎客手中,更有無數兄弟死於金翎客手下,務必是不論死活,要拿金翎客回去交差。冷餘行上前一步,說道:“這位少俠待朋友情誼深重,不咎出賣背叛之徒,在下十分佩服。但金翎客禍害江湖已久,懇請少俠為死去的諸多同道們稍做考量。”說畢深深一揖,態度恭敬其極;淩翎本是心思純良之人,見他如此恭敬,稍放戒心。也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霎,冷餘行陡然抬頭,一顆舌釘破腔而出,挾帶勁風,直朝淩翎麵門打來。
淩翎大駭,急忙側身避讓,身前不免露出空隙。馬富柱等的便是這一刻,一躍而出,右手揮掌向淩翎胸口擊下,左手卻去抓顏若朝的屍身。
馬富柱這一掌功力足有九成,淩翎慌亂之下身形不穩,自然無法化開。他見馬富柱要碰到顏若朝,將心一橫,竟幹脆不去化那掌力,硬生生憑胸口接這一掌,揮劍去格馬富柱的左手。
馬富柱“噫”了一聲,沒料到真有人會為了個屍首拚命如此,反被亂了陣腳,他可沒打算為此廢掉一隻左手,千鈞一發之際右手改掌為爪,在淩翎肩頭用力一撐,躲開劍鋒,向後躍去;淩翎隻覺肩頭被馬富柱一抓之下捏得幾欲碎裂,而冷餘行早已閃過身前,抬手便去抓顏若朝的手臂。
淩翎隻覺得眼前一片灰蒙蒙的風景。到頭來,自己竟連護著他屍身的本領都做不到,實在是可諷可歎可悲可笑其極。他開始恨自己那從來模棱兩可事不關己的態度了。若自己能更果斷決絕、涇渭分明一點,幹脆便和大家一樣覺得顏若朝就隻是個十惡不赦的歹徒,是個能將如此罪名嫁禍他人的混帳,那倒也輕鬆;或者自己能更糊塗一些、執著灑脫一些,便隻相信他一人,便能為他拋下這什麼黑白對錯,跟著他一起殺盡前來尋仇的江湖人士,那也就罷了。可自己偏是這個矛盾的樣子——知道什麼是黑,也知道什麼是白;知道什麼是愛,也知道什麼是恨。他無法做任何動作,除了眼睜睜看著他死去外,什麼也不能,不論怎樣都是違背自己的本意,更可悲的是他甚至不知道哪一個本意才更重要一些。
如今他所做的,也不過希望死去的他,能夠稍稍安寧一點,可惜連這一丁點兒奢望竟也不能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