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殘
這一去,連續好多天,葉秋都沒有來過霞飛路。
連同黃少天、喻文州都沒有來過,唐小姐那邊也是沒一點消息。
往常,報社忙起來的時候,葉秋也時不時會連續幾天不見人影。但戈登路舞廳那邊,因著有些業務性質的往來的緣故,多少還能從客人或者韓三爺手下的人嘴裏聽到一些消息。
這回,連舞廳這邊也問不到什麼信兒了。
夜晚還在下雨,蘇沐秋躲在咖啡館的屋簷下,煩躁地看著舞廳大門,一口一口地抽著煙。
如今,留在上海的富人少了,舞廳的生意也差了很多。往日的車水馬龍,現在看來就隻剩下一點殘影。有時候,不到十點鍾,舞廳就散場了。
這麼等著,不知不覺,已經有客人陸陸續續從舞廳出來。蘇沐秋看看懷表,剛十點。這是散場了。
他盯著那些人群,有些麻木起來。目光茫然,可又不願意移開。心底裏抱著一絲發瘋似的幻想,盼著一晃眼,就看到那個挺拔的身影。
他想,那天葉秋轉身出店門的時候,他應該多說點兒什麼的。
他又想,葉秋到底還是個孩子,逗他怎麼行,應該哄他的。
想來想去,嘴裏一陣苦澀。吸進去的煙,不知怎麼的就嗆到了鼻腔裏,害他一陣咳嗽。咳得眼淚都出來了,眼前朦朦朧朧的。再望舞廳門前,出來的客人已經稀稀拉拉了。
胃裏一陣沉墮,他歎了口氣。抬起腳步,要向側門走去。步子還沒邁開,就見到蘇沐橙撐的洋傘了。那洋傘,還是雨季剛來的時候,葉秋送的呢。
葉秋啊。唉。
眼看蘇沐橙走過來,蘇沐秋丟下煙,踩滅,擠出笑容,迎上去,說:“我沒有傘,就沒過去接你了,反正你也會過來嘛。”
蘇沐橙努努嘴,說:“找理由偷懶。”
說著,遞上雨傘給他。他個子高,撐傘方便。
兄妹兩人撐著一把雨傘,從舞廳對街走過舞廳門口。蘇沐秋的目光仍然下意識地瞟那過去。可看到的,隻是舞廳門口提早熄了兩盞大燈。
頓時,街道都暗了許多。
蘇沐橙和往常一樣,嘴裏不時講著這天的見聞。蘇沐秋心不在焉地聽著,偶爾回兩句。兩人走了不多時,就到了餛飩攤。
攤主見兩人來了,立即招手,說:“你們的份兒,我給打包留著了。”
沒等兄妹倆驚訝,攤主已經拿出打包好的餛飩,遞過來:“我也好走了,親戚幫弄到了船票,先去武漢,再想辦法去重慶。”
聞言,兄妹倆也就了然。接過最後一餐夜宵餛飩,付了錢,說上幾句祝福平安的話,就和攤主告了別。
蘇沐橙一路上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自己的話,踩著雨滴,回到家裏。開門,開燈,蘇沐橙先進屋裏,突然沉沉地歎了一口,對蘇沐秋說:“哥,我發現,還是葉秋聽我說話認真些。”
蘇沐秋聽了,一愣,問:“是嗎?”
“嗯,他總知道我在說什麼。”蘇沐橙抿抿唇,轉身去廚房拿碗筷。
蘇沐秋望著妹妹的背影,突然感到有些無力,默然坐在了桌前的小椅子上。
蘇沐橙再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呆呆出神的蘇沐秋。她端上餛飩,放在桌上,說:“吃吧。”
蘇沐秋說:“你先吃吧,我不餓。”
蘇沐橙就吃了。吃到一半,也是停下,抬頭看看蘇沐秋,眼中滿是擔憂。半晌,說:“哥,你去報社打聽打聽吧。這麼悶著幹嘛?”
“啊?”蘇沐秋乍一聽蘇沐橙的話,有些恍然。他們這些天,幾乎沒有討論過葉秋的去向。他自己也說不上,這到底是不是刻意為之。
其實,他總是有點害怕私下和蘇沐橙聊到葉秋。
眼下,蘇沐橙看著他,說:“這一個多禮拜了,你都沒見過葉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