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翎倒是有些驚訝,“你什麼時候學了射箭?”
景昀撒謊,“看別人練箭時偷偷學來著,不是自己親手練果然不行。”
“你若想學,讓長老給你找師父便是,何必偷偷摸摸?”龍翎將弓箭拿回來,“好歹也是祭師後代,等你父親卸任,你就是新一任的祭師了懂嗎?”
景昀嗯了一聲,騎著小馬跟在他後麵慢悠悠地走。
龍翎又習慣性地開始說教:“長老讓你自小跟在我身邊那是有道理的。你跟著我多學一點是一點,跟著你阿爸阿媽能學什麼?你阿爸接的是上一任祭師的擔子,景家雖是龍族世代的祭師,但從兩百年前開始就已經毫無祭師的能力了,眼下連族人的尊敬都撈不著一點兒,平日也就主持一些祭奠活動,看在代代是祭師的份上,份錢和貢品倒是沒少過,可你說說,誰家糧食不是辛苦種出來的,平白送人,誰心裏樂意呢?”
景昀不說話,隻是聽著。
龍翎以為他不服氣,轉頭看了他一眼,“你走上來一些,別跟在後頭。”
“哦。”
小馬兒噠噠往前幾步,跟龍翎的大馬並肩。兩匹馬的馬頭微微往攏靠了靠,親昵地彼此碰了碰鼻子,倒是馬上的人顯得分外疏離,龍翎挺直了背脊,長弓比他人還高一些,背在身上長出一大截去,看著有些滑稽。
景昀拂開額前劉海,露出個笑容,“族長說得是,景昀知道長老是想讓我多學點東西,以後也能幫著族長處理一些族中事物,而不是如我阿爸那般……”
景昀扯了扯嘴角,“阿爸心思是好的,隻是不大擅長做這些事罷了,主持祭奠的規矩卻是比族裏任何人都記得牢的。”
龍翎放緩了語氣,“這倒是沒錯的,隻是虎族最近越發不安生了,他們新上任的族長聽說性情暴戾,等他們做好準備,兩族之間勢必還有大戰,我不想……”
不想到時候身邊連個放心的幫手也沒有。
少年的聲音戛然而止,原本輕鬆的氣氛因他一句話陡然變得沉重許多。景昀看著他,仿佛看到了那雙小小的肩膀上擔負的巨大重量。
那是整個龍族的重量,因為幾年前那一戰龍族失去了許多優秀的勇士,他們的後代還太過年輕,就算龍翎有心扶持,沒有像樣的人指導卻是做不出什麼成就來的。
他們已經安安生生過了一百多年沒有戰爭的日子,長期的平靜享樂讓龍族的少年們絲毫沒有危機感,更無法接下重任。
景昀心裏都清楚,所以越發疼惜起眼前的少年來。
曾近自己年幼,性子倔強不懂服輸,也因此沒少給龍翎惹出麻煩。可那人卻一直縱容自己,寵著自己,後來虎族和龍族的戰爭越發激烈,龍翎一出山就是一年半載不回,族中隻能由他來照看。
龍翎太過護著他,有危險的地方從不允許他涉足,將他牢牢護在羽翼之下,而他也太過大意,堅定認為那人能扛下一切,卻忘記了應該有人與他分享那些從未說出口的艱難。
龍翎也隻是一個普通人,他竭力為自己背負了所有,自己卻沒能看懂。
心髒驟然縮緊,景昀抬手捂住,差點被這後知後覺的頓悟和愧疚刺激得落下淚來。
滿心都是悔恨,滿心都是慚愧,為何自己從未好好看過他的背影,十三歲的他就已經如此,二十三歲時的他又在想些什麼?三十歲的他呢?
景昀喉嚨發緊,半響才恢複冷靜,深深吸了口氣,道:“景昀明白,景昀……定不讓族長失望。”
龍翎有些詫異,轉頭看了他一眼,“你這一場惡夢做的,性子都變了?”
“恩?”
“以前的你應該會對我說‘還沒到時候就想這麼多作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要是族長怕了,我幫你扛著。’”
龍翎學得還挺像那麼回事,景昀耳尖一燙,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心說:原來幼時自己在他心裏,就是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嗎?
龍翎說完又自己笑起來,“你總是堵得我沒話說,現在倒是知道懂事了。”
他伸手過來,揉了揉景昀柔軟的頭發,“八歲了,該懂事了,我在你這個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