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閑之離開好一會兒後,和世人才猛然從木頭人狀態裏醒神,他嗷地吼了一嗓子就往門外衝,引得隔壁大狗又凶狠地犬吠起來。
小路上空蕩蕩地,這會兒外出勞作的人們都還沒回,對麵屋舍門口蹲著個小孩兒,茫然地看著和世人。
和世人呆呆地盯著前路,一臉的悵然若失,手指抓著衣袖,用力到指節泛白了也毫無所覺。
景昀跨過高高的土檻,走到他身後往前看了看,又跟對過的小孩兒對視了一眼,那小孩兒衝他擠眉弄眼一陣,轉頭扭著小屁股跑了。
景昀嘴角抽了抽,仰臉看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和世人,“他這樣子,你還是想見他?”
“見……見!”和世人反應過來,趕忙蹲下身子讓視線與小孩兒齊平,懇求道:“提摩能讓我見他嗎?就見一麵我也……”
“你死也瞑目。”景昀幫他接下去,皺著眉不解地看他,“為何對他如此執著?不是同行相輕麼?”
“誒,這不一樣。”和世人舔了舔嘴唇,帥氣的眉頭微微往中間擠,顯得眼神憂鬱了不少,“他可是龍族所有學醫之人心目中的神祇啊。”
景昀挑了挑眉,曲閑之年紀輕輕醫術大成,醫術學論已傳遍整個龍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傳聞他連死人都能救回來,當然景昀是從未見識過。
他知道曲閑之很厲害,也很受人尊敬,可如同神祇?景昀眼底藏了些不滿,這說法還是過於誇張了。
哪怕他隻是一個大夫,被人捧到如此高度,在他看來和威脅到龍翎地位的人沒有任何不同。
可龍翎很信任他。
景昀腦海裏飛快地滑過了這句話。
景昀忍不住閉了閉眼,伸手捏住鼻梁輕輕揉動。
“怎麼了?”和世人看他動作問道:“哪裏不舒服?”
“沒有……”景昀話語裏帶了些疲憊,“有點累了,這事明天再說吧。”
和世人點頭,未等景昀反應過來已經伸手將他抱了起來。
兩條小腿晃悠在手臂下麵,景昀忍不住摟住和世人脖子,看著近在眼前的男人,皺眉,“做什麼?”
“我送你回去。”和世人又將他往上聳了聳,動作裏自然地流露出逗小孩兒的動作來。
他的笑容很溫和,景昀雖說不願意別人隨便碰他,卻是沒說出拒絕的話。
他沉默下來,看著和世人進屋拿了些藥罐和紗布,又帶著他出門,往景昀的住所走去。
一路上景昀沒說話,和世人也就不開口。景昀發現,這個看上去憨厚的小大夫,實際上是很會看人臉色的,通過觀察人的細微動作和語氣他能適時地擺對自己的位置。
如此為人,或許沒什麼存在感,卻也絕不會惹人厭煩,不會貿然出頭,更不會惹上麻煩。
他想起和世人家裏的情況,又想起男人剛說過的話——可不是全藏著心眼兒嗎?
他心裏咯噔一下,突然覺得自己可能又不知不覺地犯了大忌。
津封向來是防守重地,能認識龍翎的人不多,大多隻是在祭奠上遠遠看見過一眼。由於先入為主,這位大大咧咧的大夫很容易就打開了自己的心防。
他笑起來好看,不刻意說話時就完全不會讓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渾身上下半點惡意也無,單純直接,就眼下看來,也純粹是個為醫術瘋狂的年輕人罷了。
他不當自己是小孩兒,不對自己偶爾蹦出的古怪言詞有任何驚異反應,他適應力極強,能很快與人拉近關係,卻沒有任何刻意為之的行跡。
景昀越想,心裏越是發冷,摟在男人脖子上的手臂幾乎僵硬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壓到了麻筋,整條胳膊竟逐漸發麻起來。
細想想,他想見曲閑之,他對曲閑之的徒弟顯示出了絕對的氣量,他追著曲閑之悵然若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