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自己時日無多的時候,我曾幻想過無數種死後的場景。可任憑我如何天馬行空地猜想,也沒能想到自己竟然會在死後變成了一隻狐狸,一隻因為剛剛降生而沒法睜開眼睛看看這個新世界的小狐狸。
溫熱的鼻息在我撥動了幾下爪子之後環繞了我,粗糙的舌頭溫柔又仔細地將包裹著我的那層薄膜舔食幹淨,溫暖的懷抱適當地緩解了我因第一次接觸這個世界而產生的恐慌,身旁和我體型差不多的小家夥顫抖著朝我這邊蜷過來,我用與上輩子完全不同的獸類大腦思考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大概是我這輩子的兄弟(或姊妹)。
我以為曾經身為人類的我想要學著如何做一隻狐狸是件很困難的事情,然而事實證明我的這些小煩惱在野獸的本性麵前不值一提。狐狸是雜食性動物也是食腐類動物,在斷奶之後,除了捕捉兔子和老鼠之類的小型哺乳類為食之外,果實、蟲蛙和健康動物的屍體在食物短期的時候對我有著致命的吸引力。我曾不止一次因為□□而跟著我的兄弟撲到腐爛了大半的屍體上大快朵頤,吃得多了也就逐漸習慣了,甚至慢慢開始覺得那味道還挺不錯。
作為一隻狐狸的人生是單純的,也是短暫的。在我和我的兄弟終於可以單獨外出捕食的那年秋天,養育了我們的母狐卻漸漸虛弱了下來。她終日趴伏在洞穴裏,看起來萎萎的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我時常冒著風險將捕到的獵物拖到洞裏,希望她能夠吃上一點,但她似乎連撕咬的力氣都沒有了,隻是低低地衝著我的方向嗚嗚叫上幾聲。我知道她是在驅趕我,已經具備獨自生存能力的幼獸本身就不應該再留在母獸身邊,即使在過去的一年裏她費盡心力地教養我們。
我的兄弟顯然不能理解我這種將自己的食物分出一半給母狐的做法,在他看來,既然母親將我們趕了出去,那我們就不應該再回去了。幾乎是理所當然的,在一起挨過了這個冬季之後,他獨自離開,留下我陪在母狐身邊,直到她死去。
單獨生活的感覺有些寂寞,好在光花費心思捕獵和整理洞穴就已經用掉了不少時間。我在一開始還會試著計算日子,到後來卻連年數都懶得數了。我不知道一隻狐狸能活多久,曾經生活在都市鋼筋水泥鑄造的高塔裏的我甚至連南瓜花長什麼樣都不清楚,但年複一年地過著卻從不會感到身體有虛弱跡象終歸讓我很是疑惑。
直到有一天,當我正小跑著去查看之前布下的陷阱時,突然一下子摔倒在地,黑色的長發垂落胸前,原本有著厚密黑色毛發的爪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我上輩子才擁有的手,一雙屬於人類的手!
曾經身為人類的我在適應狐狸的生活時,直接放任了自己,依照動物的本能來行事,倒也不怎麼費神。然而,當我做了這麼多年的狐狸之後,再想像人類一樣用兩條腿走路卻不見得是什麼簡單的事情。好在我終究是一個人,在摔倒了幾十次之後,我已經能夠不借助任何樹木枝幹緩慢地用兩條腿走路。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突然從一隻狐狸變成了人,但再次做人終歸是件令人高興的事。或許這個世界的一部分動物是可以變成人樣的妖精;或許是我自己無意之中修煉而成;又或許是像上輩子看過的那些網絡小說一樣,我帶著人類的記憶來到新世界大開金手指,直接跳過修煉變成狐妖了。當然,無論事實是哪一種,都足夠讓我很開心,但也僅止於開心。
即使我現在變成了人,我也沒打算離開這片山林,試著去融入這個世界可能存在的人類社會。畢竟我現在是隻狐狸,即使外表改變了,也難保會遇上些能夠一眼看透我的原型不分青紅皂白就要上來收妖驅妖殺妖的“高人”。我的膽子很小,相較於好奇和向往,我更想活得久一點,至少目前沒有找死的打算。
當然,我也不是準備將自己這難得的第二次生命埋葬在這塊小地方,我終究曾經是個人類,等到有了自保的能力後,我必定會到人世之間走上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