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倒是沒想太多,王雱饒有興致地問道:“叔父是如何得知其中辛密?”
王安國歎息了一聲,說道:“我有一個老朋友,也是楊太師的門生。可惜他不入太師法眼,前不久還在太平州當塗縣主簿,現在做了縣令了。可憐他已至不惑之年,方才主掌一縣。雖不曾入了朋黨之中,亦知曉不少內情。楊太師自範相被貶後,一直擔任宰輔,已然十多年了。便是先帝,都忌憚他權勢滔天,門生遍地,朝堂之爭,往往退讓三分。小皇帝不過立了一個監察司,拉攏了一個戶部尚書,又哪裏鬥得倒他?不過是楊太師見小皇帝年輕體壯,不願大順陷入內耗罷了。若是楊太師沒有自請致仕,而決意率領門生反擊的話,估計朝廷各個衙門都無人處理政務了,便是今時今日都不見得聚攏得齊官員來。”
王安禮也跟著歎息一聲,說道:“估計楊太師早就後悔了吧,他致仕後,兩百多門人被以貪瀆罪處斬。若是當初不致仕,說不定還能救回一兩個。唉,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兩百多個……”
王雱插嘴道:“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其唯聖人乎?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聖人乎?楊太師縱容門生橫征暴斂,已然天怒人怨。便是絕地反擊,不過傷及更多無辜之人罷了。從叔豈不嚐聞,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謀大,力小而任重,鮮不及矣?聖上雖然年幼,可悲天憫人之處,古之聖賢不能比也。楊太師及時抽身,散盡家財,方才得以保全身家性命。”
王安石道:“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楊太師位居宰輔之時,雖四海平靖,可民怨甚多。豈不聞君子上交不諂,下交不讀邪?元澤此言甚是有理,餘讚同。”
王安國歎道:“此間內情,我等知之不多,無從論證。楊太師功過,自有後人評說。可眼下大事,卻是聖上欲推新政,恐將傷及天下士子之心,大順國祚不穩啊!屆時哀鴻遍野,豈是介甫、元澤想看到的?”
王安禮也說道:“然也,子曰:‘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聖上心狠,不懂懷柔,我等豈能坐視不理?”
“不然,子曰:‘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若聖上事事懷柔,則天下人皆道聖上仁慈,恐禍事更深。聖上立新政,自是要正朝綱,斷陋習,侄兒認為,雖行事極端,亦是大善之政也。隻是爹爹與兩位從叔,若是下科參考,則須放平自身,便是十品官也罷,可即時赴任,豈不快哉?以爹爹與兩位從叔之才幹,何懼不平步青雲!”王雱分析得頭頭是理,王安石又是欣慰,又是擔憂。皆因期間王雱說得激動,臉色潮紅,可也咳嗽了好幾次。
王安國連忙斟了一杯茶給王雱,說道:“元澤,你身子怎麼這般弱,想是上次風寒,尚未痊愈?”
王雱激動之下,又咳嗽了起來,好半響才止住道:“叔父憂心了,元澤不過是小病罷了,沒有大礙。”這話不過是安慰眾人罷了,誰不知他身體的事,都可以拿藥當飯吃了。
王安禮憂心道:“元澤的身體,怎可捱得過三日貢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