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鵬覺得妻子此時來見他,無非是為了讓他開口招供。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銬,又抬起頭來,不動聲色地說:“白玫,你別來給黎明劍當說客了,他們倒是想把破不了的陳年積案,一股腦地推在我的頭上。他們說我要殺死你,證據呢?我給你服藥,不過是為了治療你那可怕的性冷淡,讓你有一點激情,並不想加害於你。不然,我一次就下夠了劑量,何苦給你們留下把柄?”
舒白玫氣得滿麵通紅。他是醫生,他當然知道這種藥還有另一種作用,可以興奮神經,起催情作用。他這麼說完全可以蒙混過去,把一樁謀殺案變成夫妻間的閨房秘術,這讓她感到又一次受到巨大的打擊。
舒白玫望著他古希臘雕像一樣完美生動的臉龐,那依然豐滿漂亮的嘴唇,想起了初戀時,她是那樣迷戀他的嘴唇,覺得那線條就像玫瑰的棱角一樣。而他的口中吐出的語言都像花朵一樣別有深意。她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口吐蓮花”。他的目光閃動著一種光芒,一種美得讓人傷心的光芒,使他像一個秘密一樣令她著迷。他的上眼皮和下眼皮之間仿佛有一個湖,能把她整個裝進去,遇上那種眼神,舒白玫就覺得好像遇見一個浪頭,心沉下去又浮起來,得用手扶住點東西,她才不至於沉沒到幸福的深淵裏去。
可今天當她望著丈夫那張依然英俊的臉時,舒白玫卻覺得自己麵對的是一個陌生人,再也激不起一絲愛戀。這麼多年,自己一直沒有看透這張臉後麵的還有另一張冷酷無情的麵孔。是愛情迷住了她的雙眼。不,是她自己在幫他欺騙自己。她曾寫過:“遇見你的那一刻/我已成為盲者/愛情這盞燈/隻把人引向/黑暗”
歐陽鵬又說:“黎明劍不是早就對你垂涎三尺嗎?他想先除掉我,沒那麼容易。我幹嘛要去殺人?動機呢?證據呢?白玫,你別忘了我是法醫的丈夫,也是半個刑警,如果黎明劍想用你來誘供,那他就是癡心妄想。白玫,你隻記住一句話:我是愛你的!任何男人對你的感情都是淺薄的,隻有我把你看得比我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舒白玫聽到這個男人到現在還在用愛情這兩個字來迷惑她,還想蒙騙她到死,她憤怒了。
“歐陽鵬,你不配說出愛情這兩個字。你也休想再來蒙蔽我!你隻是一個惡魔,以血腥和殺戮為樂的變態殺手!”她把口袋裏的一遝照片掏出來,甩向丈夫。
為了讓自己從兒女私情中解脫出來,她這些天一直把一個個被害人的照片裝在貼身的口袋裏。她在告誡自己:歐陽鵬不是你的愛神,他已經變成了魔鬼。這些冤死的亡靈把她變成了複仇的女神,而不再是一個愛情至上主義的信徒。
歐陽鵬麵對著狂怒的妻子,依然保持著平靜。
他居然彎下腰來,用帶手銬的手,把那些血淋淋的照片一張張拾起來,一邊拾一邊看,臉上帶著一種滿意的神情。他把照片捏在手裏,擺弄了一會兒,又放到一邊,一臉平靜地把雙手放到膝蓋上。那曾是一雙讓舒白玫如此著迷的無比優美的手,骨骼勻襯,肌膚細膩,修長的十指上,有十個半圓的小月亮。他終於慢條斯理地開了口,聲調平靜得就像一杯冷水一樣。
“我沒有殺人。你給我看這些照片是什麼意思?”
舒白玫又拿出同事們拍下來的他的遊戲軟件的照片,大聲說:“你還敢說自己沒有殺人嗎?你先在遊戲裏練習如何作案,然後就把在現實中殺人當做遊戲,你簡直就是魔鬼!”
歐陽鵬顯示無比慌亂,可是緊接著就大聲說:“白玫,我這些遊戲,都是模擬你的破案經過,是你的案件在先我的遊戲在後,請你相信我。!”
舒白玫氣得說不出話來。半晌,她才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騙鬼去吧!我破的案件你怎麼知道,連每一個細節都了如指掌?我相信鬼也不會再相信你!”
歐陽鵬看著妻子暴怒的麵孔,一時說不出話來。
舒白玫想看仇人一樣死死盯住丈夫,看著他的臉由紅變白,又由白變紅,許久,他才開口說話,臉上露出絕望的表情。
“好吧,我不想再為自己辯護了,你是我的妻子,又是法醫,你都說我殺了人,我的辯護就是徒勞的。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殺死的都是我自己。白玫,你難道不明白,劉金枝、吳倩倩、蘇暢、顧道錄每一個人都是我?我肢解了他們,其實是切割了自己給你看。”他用平靜的口吻說出這麼瘋狂的語言,讓舒白玫倒吸了一口冷氣。她好像在一個噩夢中被魘住了一樣,張張嘴想說什麼,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歐陽鵬看到她這副樣子,好像有些暗暗得意,他繼續用那平靜得可怕的口吻和語調說:“白玫,我把活生生的自己擺在你的麵前,你卻一點也不感興趣。你嫌我平庸。你喜歡奇跡。那好哇,我就幹脆切碎自己,讓你在那些碎片中尋找我,讓死亡把我變成一個奇跡。可惜,你仍然看不到我。也許,是我藏得太深了,讓你無法發現我......可惜你沒有耐性,你要是等到最後,我會把我自己切開給你看。”
聽到丈夫像和自己討論天氣和菜譜一樣,平靜地講述他殺人的動機,舒白玫覺得自己的毛發一根根豎起來━━丈夫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