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左森

火車即將開駛,坐在我旁邊的一個魁梧的男青年,圍條駝色圍巾,一雙深情的眼睛注視著車窗外。他從我身前擠過,扶著小桌,向窗外探望。

隻見一個頭梳“自由花”的姑娘,從後腦勺繞過脖頸,圍一條天藍色的圍巾,襯著那白嫩泛紅的瓜子臉,愈發顯得俊美,長長的睫毛被那雪花撫弄,兩眼不時地睜睜閉閉。她搶過來把一兜大包小包的吃食遞給我鄰座的小夥子。

“德春,給,拿著,路上吃!”姑娘聲音清脆,邊走邊說。

叫德春的小夥子,早已把窗戶打開。風吹進來,對麵坐著的老太太,隻好把皮襖披在身上。

“別忘了寫信!”姑娘又囑咐德春。

“萍萍,回去吧,看你,落了滿身的雪!”德春要伸手去拍打萍萍身上的雪片,但火車已經緩緩地啟動了。

我看見萍萍背過臉去。我也看見好似滾動的露珠般的淚花在德春的眼角閃現。

萍萍那泛紅的瓜子臉扭了過來,擺動著手臂順車行方向跑著。

德春貼近車窗,揮動著駝色圍巾……這是一對熱戀中的青年?還是一對新婚夫婦?我們同座的幾位同誌都以探詢的眼光看著小夥子,但誰也沒有勇氣開口。

還是小夥子理解大夥的心思,索性大大方方地回答大家無聲的詢問:“我們剛剛結婚一個月,就要分手,我這一去就是半年,當然心裏怪難受的。”

從小夥子的自我介紹中得知,他和他的新婚妻子,都是S大學生物係遺傳工程實驗室的實驗員,最近,他們在一位教授的主持指導下,花了近兩年的時間,在暖室裏,經過培養實驗,終於培育成功玉米花粉胚芽的實驗。

“玉米,都是顆粒點種,花粉隻是供授粉、雜交用的,何必要培育花粉胚芽!”我好奇地提出這個問題。

“你大概看過畫報介紹的用金魚、青蛙、蝌蚪做遺傳工程的實驗吧,花粉也有獨自遺傳的功能。我們這是用植物的花粉來證明生物遺傳工程的原理,說明不僅種子可以新生新苗,花粉也可以培植後代!”小夥子認真地介紹著他的專業試驗,兩眼迸射著火花,一種陶醉於事業中的執著,衝淡了剛才那種難舍難離的柔情。

“你們這些學問家,整天拿著動物植物做著玩兒!”對麵的老太太咯咯地笑著。

“不,不,這可不是玩兒!這是很有價值的實驗,要不,我們不會鑽在實驗室,兩年不出來。”德春做著認真地辯解。

“那你們的實驗有什麼意義呢?”我也被他所從事的科學實驗所吸引。

他從提包裏取出花粉胚芽的照片,又開始科普性地解說:“你看,我們培植的花粉胚芽,葉子是直順的,也比較短,而一般玉米的葉子是橫舒的,也比較長。花粉苤芽將來長出的玉米稞,像甘蔗一樣,短、粗、葉小穗大,適合密植,少占耕地。如果培植成功,不僅可以節約玉米種子,而且對於密植增產,有很大的實用價值。”

“那可敢情好呀!要用花粉撒種,可比玉米粒又省事又方便了!要行的話,我回家,叫我們隊上先試試!”對麵的老太太很有興致地搖晃著德春的手。

德春含蓄地笑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那堅毅的目光中,透露著一種青春有為的力量。

我們滿座人仿佛都從心底湧出一種為他祝福的深情。我們仿佛都被他浸染得年輕多了。

他也完全理解大家的期望和祝福,激動地說:“我們的實驗,萍萍比我做得多,蹲在實驗室的時間比我長。玉米花粉苤芽培植的成功,有她的心血,有她的汗水和眼淚。本來,我們決定到常年無霜、海風調節氣候的海南島做大麵積試種,多次申請要到海南島親手培植,但是領導上考慮到她是女同誌,身體又不大壯實,所以沒有同意她去,而批準了我。她的眼淚,是對失去這次機會感到惋惜,也是對我的期望,我也希望她能去,可是她還有她的工作呀!”

“您說的不夠完全吧,難道她僅僅是對玉米花粉胚芽的深情才流淚嗎?”我不無打趣地笑著問他。

“當然不隻是這樣。我們天天滾在實驗室,為一點點失敗與成功,共憂共樂,我們實在不忍分離!因為我們畢竟還是在新婚蜜月裏呀!”他回答得有點靦腆,但也很坦白。

列車加快了速度,小夥子神往地望著車窗外麵,是深情地依戀,更是幸福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