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永遠的草莓園(1 / 2)

正如詩人夢想成為歌手,哪怕是著名的詩人,也隻是夢想而已。比如金斯伯格,正經練過一段搖滾並組織樂隊公開演唱過,但到底還是沒有成為一名歌手。一般的歌手要想成為一名詩人,可以說更是癡人做夢。畢竟這是兩個不同的行當,因為在我看來如果說歌是地上跑的白羊的話,那麼詩是天上飄的白雲,能夠將歌升為詩,需要的不僅是才華,還要靠神助才能長上飛翔的翅膀。

但是,約翰·列儂(John Lennon)卻是搖滾歌手中百裏挑一的難得的詩人。所以,我聽列儂在唱歌的時候,總是覺得是在聽一位詩人在吟唱。這和聽別的歌手唱歌絕對不一樣。

我愛聽列儂的歌,不僅在於他在搖滾史上絕無僅有的地位,也不僅僅在於他那尖銳而撕心裂肺般的嗓音。我喜歡他那種對於世界的關注,不是那種社論式的大氣磅礴,而是他獨特的詩人式的關注,完全跳出一般流行歌手的範疇。我們的一般流行歌手有時也唱些這樣宏觀的歌曲,隻是把它們當做公益歌曲或晚會歌曲來唱唱罷了,那種別人替他們編好的詞和曲調總是那樣千人一麵般的相似,連他們自己都不大相信。你看得出他們的嘴巴甚至事先設計好的肢體在動,卻看不出他們的心在動。列儂不是這樣的,他總是能及時而準確地把握住時代的脈搏,唱出他自己的那一份的感情,來對這個世界做出他自己的發言。

約翰·列儂(肖複興作品)我很難忘記第一次聽列儂唱《聖誕快樂》的情景,不是聖誕,是初春的季節,回黃轉綠,風在柔柔的吹,仿佛在為他的歌在伴奏,是那種恰如其分的伴奏,歌聲和天氣一樣的讓我感動。同樣的聖誕歌曲,列儂沒有唱教堂的鍾聲和雪地上鈴兒響叮當。那一年,是越戰終於結束的時刻,他唱道:“現在是聖誕了,你在今年做了一些什麼?又一年過去了,新的一年要來臨了。現在的聖誕,我希望你能找到快樂。我身邊的親愛的人,無論是老人還是年輕人,這是一個非常快樂的聖誕,我希望再沒有任何恐懼,因為戰爭已經結束了……”真的,我真是非常的感動,這是一個歌手更是一個詩人的歌。聽這樣的歌,我想起聽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剛剛結束的消息時美國水兵在街頭情不自禁地與一個女郎抱吻的那張有名的照片。我相信列儂與那個美國兵和那個女郎的心情是一樣的,隻是他的歌中充滿激動之後更深的感情期待,才在那一年的聖誕夜唱得這樣平易卻深切動人。

列儂還有一首非常有名的政治歌曲叫做《想象》(這也是他一盤磁帶專輯的名字),同樣是他對世界的發言,但那絕對是詩的發言,雖然有些浪漫和烏托邦,但他對世界和平統一的向往,讓你無法不感動,感動他的真誠的同時,感慨我們有些歌手的淺薄和貧乏。你會感到列儂一步就邁過了那種淺薄卻裝點得豪華如同遊泳場裏的蘑菇池而走向那樣寬闊的水域,立刻有一種“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的感覺。那一連串的排比是他對你我這樣普通百姓的直抒胸臆:“想象這裏沒有天堂,這很簡單,如果你想試試的話。我們的下麵也沒有地獄,我們的上麵隻有天空。想象所有的人民,隻為今天的和平生活;想象沒有國家,想象沒有殺戮,想象沒有犧牲,想象沒有宗教,這一切並不難做到。想象沒有占有沒有貪婪沒有饑餓四海之內皆兄弟……你可以說我是做夢的人,但我不是唯一的一個,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加入進來,那麼世界就能變成一個。”

他的另一首《工人階級英雄》,同樣對普通百姓做著這樣關於他這樣頑固的世界夢想的真誠提示和蠱惑:“在你死時,你應該知道什麼是微笑。你不應該成為牆上的照片,如果你想成為英雄,那麼你跟著我。”這首歌讓列儂唱得極其委婉,傾訴感很強,聽起來非常像俄羅斯的民歌,尤其能讓我們接受,仿佛列儂在向我們掏心窩子,一下子和我們很近,活要活出個人樣來,別隻做牆上的照片,即使戴著大紅花再怎樣風光,畢竟隻是牆上的照片。

很多的時候,作為歌手列儂願意成為詩人,願意成為人民的代言人,廣播喇叭一樣,大聲發言,用我們現在的話說是主旋律。對於這個時代對於這個世界,他不回避主旋律;站在搖滾歌壇上,列儂願意是一個大寫的我。可以說,在這一點上,整個世界搖滾歌壇上,無人可以與他比肩。

如果僅僅這樣,列儂隻是馬雅可夫斯基似的詩人。可貴的是列儂在很多的時候毫不隱晦地將自己個人的生活融入進他的歌裏。這使得他不僅有能力把握宏觀敘事,而且得心應手地用歌聲抒發自己的微觀生活。這使得他伸手可摘天上星辰、俯首可觸海底珊瑚,成為了陰陽兩界的人物,處處都能讓他點化為詩行。他便和那些一般流行歌手拉開了無法逾越的距離。

列儂唱自己的生活,同貓王普雷斯利又不同,他隻是唱自己的愛情。可以說,在搖滾史上是列儂第一次將個人生活中的親情和友情那樣真摯動人又別致親切地融化在他的歌詞和旋律裏。無疑,最有名的是那首《媽媽》。那確實是一首無比動聽的歌,前奏中鍾聲的頻頻響起,他歌聲中每一句尾音如絲似縷的顫抖,讓人心碎。在破碎的家庭中,列儂從小是在姨媽撫養中長大,十八歲時媽媽在車禍中喪生,他對母親的感情是非常複雜的,他對親情的體味才會比我們一般人深刻。在這首歌中,他將他這種複雜而一往情深的感情唱得肝膽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