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疑,老狼唱得最好的歌,應該算是《同桌的你》和《睡在我上鋪的兄弟》。在我看來,這是老狼的歌中的兩個意象,聽這兩支歌,兩個青春洋溢的形象總會美好又有些憂鬱地浮現在眼前:前者是校園中清純的女孩子,和我們曾經同桌;後者是校園堅強的男同學,就睡在我們宿舍的上鋪。這兩個意象非常動人,那樣對稱,青春坐標上遙遙的兩極。老狼的歌唱的就是這樣的女孩子和男孩子,是那種讀高中或剛剛考上大學的女孩子和男孩子。女孩子個個如鮮亮的花,男孩子個個像蹦跳的球。青春的女孩子和男孩子,即使有種種的不如意甚至苦惱憂愁,讓老狼唱得也分外美麗。
客觀地講,老狼的嗓音並不十分出色,是屬於那種很大眾化的,他不是那種另類的歌手,注定樸素是他參禪入定的不二法門。難能可貴的是,他有著自知之明,唱的並不像有些歌手那樣造作矯情,嘩眾取寵,故意裝扮成偶像狀或刻意的反叛狀,也不像有的歌手憑借著青春唱得那樣搔首弄姿有意地賣弄。他唱得比較老實,除了少數歌如《模範情書》唱道“我像每個戀愛中的孩子一樣,在大街上寂寞地成長”時,有點撕破了嗓子似的在高音區裏不可為之而為之,繃緊了過猛的弦,大多數歌他唱得都極其平穩、平實,一般都是在中音區裏自由自在地徘徊,並不有意到中流擊水或九天攬月;即使偶爾飄飛到高音區,也隻是意到而已,點到而已,並不真吊起嗓子去比試。這讓他的歌聽起來比較平易溫和,符合他的歌詞,像一個校園的歌手在清晨的樹蔭下或夜晚的月光裏抱著一把吉他自彈自唱。
老狼的歌唱的傾訴感很強,這也很符合他的歌中的意象,有些孤獨,有些憂鬱,有些少年初知愁滋味,為賦新詩強說愁。這種傾訴感使得他在歌中身兼傾訴者和傾聽者兩種角色,既有些躁動地站起來傾訴青春季節帶來紛繁的煩惱和歡樂,恨不得“把所有的心情都攤開來體會,把全部的話都說出來你聽”(《藍色理想》),又安靜地坐下來傾聽夥伴藏在心裏對父母都不要講的秘密,注視著你注視我的眼睛,知心地去做“你閑坐窗前的那棵橡樹”、“你初次流淚時手邊的書”(《模範情書》)。傾訴如銀,傾聽如金,這兩種角色不斷轉換,正是青春時節心理和生理特點心電圖的顯示:渴望有人來傾聽自己,自己又渴望向別人傾訴;渴望和別人交往,打開自己珍藏的日記,又向往離群獨處,一人咀嚼自己的秘密;幻想著把欄杆拍遍、把吳鉤看了,又害怕雕弓拉滿、心事太重……就是這樣自我矛盾著又自我調解著的青春譜線,在每個孩子的身上跳躍著、變化著。老狼把握得極好極有分寸,將青春這一律動唱得惟妙惟肖,細致動聽。
老狼的歌得益於作詞作曲都很不錯,使得他唱的歌如小船有了一副輕快的雙槳,插上了透明的風帆,有了一種“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的空明澄淨的感覺。這感覺很純淨,在亂花迷眼、淺草沒蹄的流行歌壇裏,實屬不易,就像在一堆放有許多添加劑和染色劑的甜膩膩果子露中,找到一瓶清涼的礦泉水一樣。
這些歌的曲子作得相對比較單純,旋律並不複雜,帶有民謠的風味。雖然這民謠並不完全是中國的,明顯帶有美洲的色彩,但化得很開很好,讓曲子帶有青春跳躍的節奏,像搖動“半江瑟瑟半江紅”,是一幅美麗的畫麵的感覺;同時又分外明快,猶如春天的清晨迎麵吹來清新的風,夾雜著剛剛開花的清香。
歌詞作得更好。“任憑夜越來越深,你在我心中越來越沉,壓的我不能翻身作自己的主人”(《來自我心》),“在沒有鏡子的世界裏,會不會忘了自己的模樣”(《音樂蟲子》),寫的或太實或有些造作,有失水準,但幸好隻是個別。許多歌詞寫的很樸實動人,在一種平易之中尋求青春的悸動,便鉛華洗盡,越發感人。“相愛的人,在黃昏像童話一樣別離”(《愛已成歌》),“在那個寒冷的季節,所有的人都逃避風霜,隻有你陪我一起唱歌”(《隻有你陪我一起唱歌》),“相信愛的年紀,沒能唱給你的歌曲,讓我一生中常常追憶”(《戀戀風塵》),“明天你是否會想起昨天你寫的日記,明天你是否還惦記曾經最愛哭的你”(《同桌的你》)……總是能從細微處入手,選擇一種富有色彩和畫麵感的場景,讓校園溫情地出現在我們的麵前。而且,總是從現在出發逆流航行到昨天,回憶的心情濃得有些化不開,便總有一種“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的惆悵。即使像我這樣青春早已逝去的人聽來,也能追憶遙遠的過去,和老狼一起感歎校園裏“總是不斷重演我們的事”(《青春無悔》),青春當時可能雜亂無章,事過境遷之後才會水落石出,老狼沙裏淘金、剝繭抽絲,將校園這些浮出水麵的青春故事唱得格外清晰動人。這種站在今天的岸邊眺望昨天流動河流的感傷,也許有些少不更事的脆弱,但這正是青春固有的特性,怎麼能讓孩子們一下子就變得像我們一樣的蒼老和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