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代搖滾,聽得很少。那天,偶然聽到胡嗎個的《不插腿》,覺得很有意思。這是一盤概念專輯,明顯的民謠風格,卻不僅和他的祖師爺鮑勃·迪倫大不一樣,就是和他同輩的歌手也十分的迥異。這在魚龍混雜的搖滾歌壇中,有著十分的難得的個性。
他的音樂做得很有趣,現在的搖滾音樂中,堅持不插電的,已經絕無僅有。在這盤唱盤裏,似乎有許多其他的樂器混雜在一起,從唱盤裏聽,會覺得電聲的味道很濃,和鮑勃·迪倫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的純不插電相比,《不插腿》隻是一種戲仿和諧謔。比起科特·科本和《涅槃》不插電的專輯,音樂做得更自然而充滿煙火氣息。
背景音樂做得特別有意思。混錄著各種異質的聲音,有意要和純吉他做個對比或較量似的,頗有些偏偏在那種圓領的老頭衫上係條領帶一樣,再不是傳統的那種雞尾酒的調製方法。
還有時候特意加上的人聲,是那種說話的聲音,男男女女的,在背景音樂中驚飛起的鴿子一般,此起彼伏,錯錯落落,“大珠小珠落玉盤”。還有《黃娣的新裝》中那些小孩子們嘻嘻哈哈的笑聲,《很多年以後》中小孩子的撒尿聲,《他們在床上,床在台北》音樂戛然而止時候,最後瞅不冷子甩出一句“那女孩也愛好文學”,充滿諧謔的反諷,小孩信筆塗鴉一般,讓你忍俊不禁。
沒有聽過胡嗎個以前的唱片,隻知道一首《兩個四川的廚子》,唱的是上海菜在北京很流行,兩個四川的廚子跑到上海餐館裏點菜聊天,心情很鬱悶。這盤《不插腿》與之相比,雖然還是小人物敘事的角度,所有的歌都是圍繞著一個叫胡裁縫展開的故事,卻從寫實到虛擬,有意識的外來者的身份,融入了北京現代生活的今天搖滾景觀,頗為新鮮。底層寫作,是如今文學界的一種時髦,胡嗎個的歌其實也屬於底層寫作,隻不過他沒有那種赤裸裸苦難淺表層的有意渲染,在他意象中虛擬的天地裏馳騁得更自由而舒展,有那麼點自吟自樂的放浪。
從歌唱的角度而言,其實是屬於很清澈流行的那種,模仿齊秦,尤其顯出本質。許多歌中,他卻掩飾了唱的嗓音,用得更多的是RAP說唱,略帶點兒南方的口音,隨意的吟唱,有點像美國的柴斯納特(V。Chesnutt)或“天堂兄弟”(Palace Brothers),但比人家更顯得吊兒郎當,又不是那種嬉皮士,而有些像小痞子,在北京,叫做“胡同串子”。
比起以前竇唯演唱的時候臉上化著妝,比起以前在五道口小朋克的演唱簡單粗暴的歌詞,比起盤古樂隊原始化音樂利比多的發泄,胡嗎個的音樂真的有了很大的不同,或曰發展,讓人們感慨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自己的音樂,而彼此無法取代。他的這些說唱,雖然還是平民的姿態,還是敘事的風格,也還有很多的文化指涉,卻多了文字遊戲的成分。沒有了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音樂的遺毒,那種歌詞像詩,講究對仗,講究比附,講究寓意,但現在聽讓人覺得有些做作得可疑。胡嗎個的音樂,不再相信詩,也不再拘泥現實,因此,他的音樂並不是真的要告訴我們一些什麼真實發生的事情,他在有意地逃避了歌詞背後的微言大義和宏大敘事,如他的前輩崔健和羅大佑那樣,對現實有什麼批判的思想鋒芒。更多的是對現實開一下玩笑,略微有一些無關痛癢的嘲諷;再有便是對經典的解構和戲仿。
這後一點的解構和戲仿,讓我對他最感興趣。這種解構和戲仿,並不是對經典的反叛,由此揭竿而起故意裝扮成新一代的英雄,而更多的是融進世俗的成分,類似趙本山演的小品、郭德綱說的相聲,或周星馳的無厘頭。這真的是一種非常有意思的文化現象,娛樂化的時代,大眾文化中,相聲、小品、影視,和音樂,都有了這樣以搞笑為宗旨的全方位對應,彼此遙相呼應,倒是有情還無情,詰問我們這個時代的生活與藝術為什麼如此四處開花式的需要搞笑,而且是離不開這樣無厘頭的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