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和他的選擇(1 / 3)

賀穆蘭會這麼生氣,甚至冒著“以下犯上”被砍頭的大不韙之罪,去打這位太子殿下的屁股,自然是有原因的。

這就要說到一日前。

臨行前,被袁放請到主堂去的賀穆蘭,莫名其妙的看著正在“求婚”的袁放。

“鐵娘子,狄姬夫人看重你,甚至不願意你嫁到袁家鄔壁來,更證明了你是人品和才能皆是出類拔萃之人。我袁放雖然長相平庸,但自認並非庸才,所謂娶妻娶賢,我是真心慕戀與你,希望能娶你為妻……”

袁放一邊說,一邊小心的打量賀“鐵娘子”的臉色。

因為她的臉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黑紋,所以這讓善於察言觀色的袁放也隻能在觀察一陣後敗下陣來。

根本就不知道她再想什麼嘛。

賀穆蘭根本就沒往袁放看上自己了上麵去想。她揣測著袁放大概是需要招攬她,又知道鐵娘子不是那麼好招攬的,便用婚姻這種事試一次。

古代人好像很迷信聯姻。但實際上這種沒有感情純粹利益結合的婚姻真的穩固嗎?

就和遊俠兒的首領高金龍也會向她求婚一樣,這時代似乎無論男女,隻要對方身上有某種吸引自己的特質,求親的話都很容易說出口。尤其是男兒們,甚至連親事都成了某種“結盟”的標誌,比現代閃婚還要兒戲。

“在下無意嫁人。”一想到這裏,賀穆蘭**的抵了回去。“還請袁家主見諒。”

“‘鐵娘子’可是覺得袁某誠心不夠?你有何等要求,不妨說來。”袁放的臉上滿是自信的光彩,“人生在世,不過百年,與其屈居一婦人之下做個下人,不如和我一起……”

“在下沒那個野心。”

賀穆蘭搖了搖頭。

“若無其他事,在下告辭了。”

狄葉飛還等著她回去,雖然不知道他是用什麼法子搞定了袁振,賀穆蘭對這樣的結果卻是滿意的。

陳節要回來了,和蓋吳也化解了恩怨,狄葉飛和袁放初步簽訂了契約,又放了幾位白鷺在這裏長期聯係,袁家最大的秘密——暗河,蓋吳也透露出了出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相信袁放對此也不是沒有防備,這些人的紛紛擾擾勾心鬥角互相試探,她是不想管,也管不了了。

等她回了花家,繼續安然做她的農婦便是。

誰料袁放卻不願意就這麼簡單讓她走。

“鐵娘子!”袁放指揮兩個家人攔住了賀穆蘭的去路。

“家主這是要動粗?”

賀穆蘭眼神淩厲地回頭質問。

賀穆蘭那泛著冷意的眼神讓袁放渾身一凜,連毛孔似乎都在激蕩。

“並非要動粗,隻是袁某想再和鐵娘子多說幾句而已。”

賀穆蘭看了看身前的兩個粗壯的家將,出手如電,將他們直接撂倒在地。

袁放根本沒有反應的過來怎麼回事,而他身後永遠都不動如山的兩位家將立刻抽出了武器,準備隨時和賀穆蘭動手。

“收起武器!”看見這樣的賀穆蘭,袁放居然露出有些懷念的神情。“你真像我的兄長。”

這下輪到賀穆蘭露出意外的表情了。

雖然花木蘭裝扮成男人十一二年都沒人看出是怎麼回事,但這般直接說“你像我哥哥”,還真有點讓人接受不能。

“所以袁家主想把在下留下,隻想說在下長得像您的兄長?”

“不,不是長相,而是氣質和行事方式。”袁放搖了搖頭。“像你這樣的人,怎麼會隻甘心做一個下人呢。這簡直就像看到明珠蒙塵,寶劍入匣一般。罷了……”

他微微頷首。

“袁家鄔壁隨時歡迎鐵娘子的到來。若你什麼時候不想再當個下人了,可以來投奔袁家鄔壁,即使不願意做我袁某的妻室,隨走隨留的客卿卻是沒有問題的。隻要我本宗主還活在這世上,這承諾一直有效。”

袁放原本還想再說幾句,但話到嘴巴,終於還是咽了下去,最後隻問了一句:

“鐵娘子是不是對袁某特別不滿?因為迎風閣?”

賀穆蘭看著袁放認真的表情,最終點了點頭。

“在下終究是個女人。”

“鄙人明白了。”袁某扯出一個苦澀的笑意。“是袁某苛求了。”

“大丈夫何患無妻,袁家主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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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狄葉飛和袁放請辭,賀穆蘭跟著狄葉飛乘著馬車離開袁家鄔壁,她也不知道究竟袁放最後請她去那一次到底是為什麼。但袁放那個苦澀的笑容卻經常不時浮現在她的眼前。

老男人的無奈和麻木有時候更讓人難以介懷,所以賀穆蘭有些好奇的問起狄葉飛:“你知不知道袁放為什麼好胡姬?”

“怎麼問起這個?”

“好奇問問。”

狄葉飛不屑地一笑。

“聽說他兄長年輕時去某個鮮卑貴族家中做客,結果看上了人家美貌的胡姬姬妾,想法子要了過來。結果那胡姬卻看上了身為家主弟弟的袁放,暗中和他苟且。他的兄長知道此事後,砍了那胡姬的頭給袁放送了過去,在那以後,袁放就開始四處搜集胡姬,冷落他的夫人……”

“呃……這不符合邏輯啊,難道他兄長長得比他還要平庸?無論怎麼說,胡姬換了個主人,也應該伺候好身為家主的袁放,而不是袁放啊。”

賀穆蘭表示解釋不能。

“誰知道呢,這些大戶人家裏的齷齪之事,難道還少嗎?我對此也知之不詳,隻知道袁放的兄長後來發了瘋,掐死了他的妻子後自盡了,而袁放繼承家位後,以‘無子’的名義休了他的妻子,但之後再也沒有娶妻,隻是撫養大了他兄長的兒子,豢養胡姬卻越發變本加厲。”

“人人都知道迎風閣的胡姬人盡可夫,即使看上了,袁放也不會當回事,有時候隨手送人都有的……”

“這麼說,袁家的水也深得很啊。”賀穆蘭歎息了一聲。“那迎風閣,原來竟是某種犧牲品嗎?”

“你也莫歎息,最多五年,最少三載,這袁家鄔壁就要換個主人。到時候,迎風閣大概就不會在了。”

“咦?這是為何?”

“你以為袁振為何會閉口不提那夜你和蓋吳夜會之事?他一直覺得是他叔叔害死了他父母,卻苦無證據,如今見有人想要謀劃袁放,不驚反喜。這個傻子,還以為自己‘忍辱負重’,仗著是袁家唯一的血脈四處拉攏他父親過去的勢力,就想著有一天能推翻他的叔叔……”

“他先前以為我是來聯姻的富商,怕袁放的勢力會更穩,想著索性一把火把我燒死,徹底讓兩家決裂。結果我告訴他我隻是想賺錢,究竟和誰賺毫無區別,甚至願意為他提供助力,他就妥協了。”

“那孩子已經瘋了,他根本就不是想要袁家鄔壁,而是想要毀了它。有這樣的人在,袁家一定會亂,到那時,太子殿下便能將此地徹底變為大魏的領地,更增添了一處可以秘密前往劉宋的暗道,何樂而不為?至於那迎風閣,自然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那袁家鄔壁裏那麼多蔭戶呢?”

賀穆蘭想起那些在集市上販賣貨物,或在田埂間嬉戲打鬧的孩子們。

“蔭戶大概會被歸為編戶,發放田產吧。現在地廣人稀,大魏缺的是人,卻不是田地。”

狄葉飛也歎了一句。

“袁家似乎也有能人,更在劉宋有不小的勢力,否則隻憑袁放一人,不可能完全掌握兩地的商路。原本想要控製住袁家遠沒有那麼容易,殿下和我都準備用三五年的時間徹底挖出袁家的秘密。如今袁振要和我們攜手,卻容易的多了。袁放也算是一地豪傑,卻養了這麼個白眼狼,說起來也是唏噓。”

“你說這麼多,不怕我反感?”賀穆蘭意外地看著狄葉飛,她記得他之前從來不和她提這些事情的。

“你說過你討厭別人在背後算計。那我便在麵前算計給你聽。”狄葉飛笑道:“我記得你好像很不喜歡這個袁放,既然如此,現在應該覺得解氣才對。”

“不。”

賀穆蘭的眼神轉為冷淡。

“我現在討厭的是這個世道了。”

這便是這樣的世道啊。

沒有儒家和法度,沒有仁義和道德,胡人們用鐵蹄踏碎了漢人們的醉生夢死,也踏碎了漢人們的禮教綱常。

人人眼睛裏隻有利益,即使是一方豪強也活得戰戰兢兢,就像是隨時能被人搶走玩具的小女孩。豪強如此,奴隸們更是活得生不如死,即使是自由之人也被嚇跑了膽子,自願放棄自由,托身豪強之下做一蔭戶。

如今血脈親人即將相殘,她的朋友卻在得意於可以利用這種可悲的關係達到目的。

她知道這一切都沒有錯,這個時代就是如此,即使是現代,這種事情也不會完全終止,固執的是她而已。

她卻還是由衷的討厭這樣的事情。

即使袁放是個讓人討厭的人,袁振更是表裏不一的讓人想吐,但最終讓這些人變成這樣的,卻是這個世道、以及長久以來累積下來的恐懼。

而在這個落後的製度之下竭力向前的君主,即使用鐵蹄踏平了北方的疆土,卻還是沒法讓已經嚇破了膽的人走出那堵高牆,挺著胸膛活在這個世上。

他們像是藏在洞裏偷偷摸摸看這個世界的鼴鼠,一旦發現不對,立刻縮回洞裏,隻要守著洞裏的糧食,就能過的十分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