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互訴衷腸(1 / 3)

在賀穆蘭的印象中,古代的青樓楚館應該是這樣的:

“大爺,來嘛~”

“大爺,第一次來?”

“大爺,我保證你會很快活喲!”

……

以下省略各種妖豔誘惑五千字。

但事實上,賀穆蘭一進去就被嚇到了。

廳堂裏跪坐的地方都有草簾相遮,根本看不清裏麵在做什麼,就如同現代咖啡廳的那種卡座,看上去似乎一覽無遺,事實上卻是隱蔽性很強的。

一樓廳堂正中有一個高台,上麵坐著幾個或吹笙,或彈奏箜篌的女子,衣著莊重,並不似娼妓之流。

“那些是罪官賤籍。”人四見賀穆蘭看的目不轉睛,心中有些好笑,在她身邊悄悄說道:“有些罪官賤籍雖然因為父母兄弟被罰入娼門,但難保沒有其他親戚朋友庇護,這樣的女孩家沒有幾年就可以出去,而且也不必賣身。這種情況下,一般隻做些優伶、謳者之類的活計,以後出去雖然嫁不到什麼好人家,至少還是嫁的出去的……”

他看了看那些草簾,“真正可憐的是那些草簾裏的女子,在底層沒有自己房間的大部分都是被賣進來或者自賣自身的女人,一點糊口的錢糧都沒有,全靠打賞。但連房間都進不了的男人,能有什麼打賞呢。這世上人人生來三六九等,在這娼門也是如此啊。”

賀穆蘭聽的心中一片冰涼,也不再好奇的去左右張望。

她的獵奇心理是滿足了,可是隻會讓她的心更堵,既然如此,看這些女子是多麼美豔多麼有風韻,就成了一種“物傷其類”的卑鄙。

說出這個話的人四就知道這位女將軍會是這樣的態度。

或是憐憫、或是不屑、或是憤怒,大抵如此。

這種靠著自己的能力,在軍中這種男人都無法立足的地方博得赫赫威名的女人,是很難理解進入這裏,成為迎來送往的女人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

有些人生來下賤,就如同他們跟在若幹大人身邊的這四個家奴一般,他們祖祖輩輩都是家奴,生下來也是家奴,將來的子孫也都還是家奴。

但男兒還能靠著自己的武勇和忠心換取主人的信任,脫離這個世代為奴的可憐身份,他們的子女後代還可以成為自由之人,但這些女人們一旦入了此門,就如同在臉上烙了印記一般,怎麼也無法恢複如初了。

娼門的妓子,甚至是連懷孕的能力都沒有的,所以她們即使回複了自由之身,也沒有什麼去處,晚年也過的不好。

她們長期服用“水銀”來避孕,很多人因此而短壽。有的人即使服用了水銀也會懷孕,這時候強行落下孩子就會損傷身體,有的死了,有的再也不能受孕。

娼門就像個大磨盤,進去的時候都是整的,出來的時候全都是支離破碎。

鮮卑人原本是沒有娼□□伶的,北方女人生存不易,即使是寡婦再嫁也容易,女奴十分搶手,就算是部落主,女奴也可以為他生孩子。擁有很多女人是非常富貴的證明,所以鮮卑人很難理解將一堆女人放到一個地方,不為延續子嗣而存在。

大魏建立初期,漢人負責製定國策和律法,這種原本是漢人懲罰罪人女眷的陳規,十分容易的得到了士族和貴族們的支持,於是一間間娼門被建立了起來,以罪官賤籍和私娼並存的方式成為了各族男兒們新的去處。

大魏連年征戰,死的大部分都是鮮卑男丁,漢人們的數量膨脹式的增加,鮮卑人可以娶漢人的女子,可漢人的男人卻娶不到也不願意娶個性鮮明的鮮卑族姑娘,時間一長,各種需求也自然出現。

除了袁家鄔壁那種滿是胡人姬妾的地方,也有了以“南朝美女”、“胡姬壓酒嚐”這樣為噱頭的青樓楚館。犯官之後、罪奴的家人,都會被賣到這些地方來,這其中的苦楚,非外人可以道也。

身為鮮卑人的家奴,像是人四這樣的人以前隻用擔心自己的子孫會變成家奴為主人在戰場上賣命,現在還要多加上一條——擔心自己的妻女因為他們犯了錯誤落入到這種可怕的地方去。

這是生來下賤者的噩夢之地,是上層大人的狂歡之處,也是無數女人們悲喜一生,無法逃離的地方。

人四並不想踏入這樣的地方,因為他會勾起他曾經為奴時的那些苦痛記憶。

但花木蘭是一個受人尊敬之人,而她以一個女子之身踏入這麼一個女人根本不願意進來的地方,為的是救出另一個素昧平生的女人,這樣的言行讓他壓下心中的不適,扮演好自己該扮演的角色。

他已經自由了,但心上的桎梏卻不是那麼容易消失的。

幸運的是,他的兒子、他的孫子,將可以揚首挺胸的走在陽光之下,擁有屬於他們的美好回憶。

***

賀穆蘭的心情很複雜,阿單卓比她還要複雜。

‘還以為會見到許多女人簇擁上來,結果隻是看到一片竹簾、珠簾、草簾什麼遮住的場麵。’

‘原來門口那幾個美豔婦人隻是招攬客人的,裏麵的姑娘都看不到臉。’

阿單卓也不知道自己該安心還是可惜,其表情之迷茫足以讓庭中伺候的下人會心一笑。

一見就是個初哥呢,不知道哪位姑娘能得了便宜。

一行人穿過有著高台的廳堂,出來一個年約四十的中年婦人,長得很是平庸,但是一見就會生出親切之感。她看了看走在最前麵的阿單卓和走在後麵的賀穆蘭,心中和門口的接待婦人有了一樣的推測。

不過她卻沒做出門口婦人那樣區別對待的樣子,隻是迎上前來,溫和地笑道:“我是此地的女首,你們喚我莫母就好。各位第一次來嗎?”

娼門負責管理的女首稱呼底下的倡優妓子都喚“女兒”,所以她自稱為“母”,倒也還算合適。

“第第第一次來……”

阿單卓有些磕磕巴巴地回她。

賀穆蘭皺了皺眉。

雖然不是很好,但也差強人意。

“那各位是來消磨時間呢,還是過夜?”

“過夜。”

阿單卓咽了口唾沫。

莫母看了看阿單卓的賀穆蘭和人三人四,眼神尤其在賀穆蘭身上多注視了一會兒:“那您過夜的時候,這幾位是……”

總不能這麼多人點一個姑娘吧?

賀穆蘭幹咳了起來。

“咳咳咳,他們在門口守衛,我貼身保護。”

“您這話說的,都過夜,還怎麼貼身保護啊?!總要給我們這的孩子們留點臉麵吧?”

莫母瞪大眼。“還是您覺得我們這不安全?您放心,我們這可是平陸最好的樓子,就算是官家小姐、南邊來的美女,這裏也有不少呢。”

她是見這一群人都是鮮卑人打扮,才特地介紹了南邊的美女。

賀穆蘭給了阿單卓一個眼色,阿單卓咬了咬牙,學著拓跋晃的樣子微微揚起下巴,傲聲道:

“本少爺初來此地,聽得此地豔名,慕名而來。本少爺不要胭脂俗粉,把你這最好的女人叫來……”

他拿出一片金葉子丟了過去。

“伺候好本少爺,本少爺……”

“可是這位少爺,你這點錢不夠見月娘的啊。”

莫母接過金葉子,顛了顛,依舊好聲好氣地微笑著,“月娘的夜資是五兩金子一晚,茶水、聽曲、鋪床疊被的打賞是一兩。您這片金葉子最多二兩,隻夠聽曲和打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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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是金子做的嗎?見一麵聽她唱個歌就要一兩金子?睡個覺要五兩?多來幾次都能把全身貼滿金子了!

不過是平陸的一個妓子,又不是天上的仙女,五兩金子夠他打一把好劍,換一身好皮甲了!

阿單卓捏著拳頭一臉憤慨,賀穆蘭怕他爆發,裝作替主子打抱不平的樣子擠上前去:

“莫母這話說的,你說她是最好的,我們怎麼知道?想要五兩,怎麼也要見到人再說。我家少爺不要庸脂俗粉,你這曲子唱的再好,難不成我家少爺還是三歲娃娃,睡覺要人唱歌哄不成?”

金銀在民間見到不易,更很少流通。能在身上隨身帶著金子和銀子之類的珠寶當做盤纏的非富即貴。就算這月娘要價很高,也不至於開口就是五兩,這裏的鴇母明顯看出阿單卓是個青嫩小子,一上來就想要漫天要價。

阿單卓一出手金葉子就出去了,這錢鐵定是要不回來了,她要不把事鬧大了,那賴猴怎麼出來?

阿單卓大概也是想到了這點,立刻接腔:“就是!五兩金子也得看過那‘月亮’好不好看才行,要是個大麻子臉呢?”

人四差點沒捂住臉哀嚎。

這一張口濃濃的鄉村風是怎麼回事?說好的鮮卑貴少爺呢!

果不其然,莫母好脾氣的樣子也凝固在了臉上,轉眼委委屈屈地說道:“這位小少爺話說的,我們家月娘可是朝中犯官之後,真正的大家娘子,無奈淪落風塵,這才出來見人。便是平陸的縣令親來,沒有五兩金子也是見不到她人影的。您說她一臉麻子,這不是壞她名聲嗎?

“那就讓她出來一見!”

賀穆蘭伸出手,“要不然,就把金葉子還我們。”

莫母在這裏待了五六年,什麼粗鄙的人物都看過了,還沒見到這種一身名貴裘衣卻比販夫走卒還要會討價還價的。

她原先以為賀穆蘭才是主人,或者是長輩,帶著子侄來開葷的,如今卻見她處處咄咄逼人,不像是帶著子侄來開葷的,倒像是讓家裏子侄徹底不要再來娼門似的,當下柳眉一蹙:

“這位朋友說的,凡事還有個先來後到。月娘目前有客,雖不是渡夜,但畢竟也是我們的客人。您又不能確定您家主子今夜就要了月娘,我去將她帶出,豈不是連其他客人都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