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前,他們就已經把牛羊馬匹趕到了安全的地方,由專門的族人看管。..如今大軍到來,他們選擇退守金山,進行防禦。
其實以高車部族現在留下來的青壯,也不是沒有一拚之力,但他和賀穆蘭一夥相處的久了,見多了賀穆蘭那套“天時地利不拿過來用是白瞎”的觀點,所以比起硬拚,他選擇了讓對方知難而退。
金山南麓是高車人取煤的地方,煉鐵也多在此處,所以有可以住宿的木棚和水源,沒有人會比高車人更了解金山南麓的情況,所以一聽說要到山上去暫避,所有人立刻動作起來,不過小半天的功夫,便已經安排妥當。
牛羊都被趕上山,山上有水源,也有食物,山下被豎上了早已準備好的木寨,裏層是高車人特有的高大車,充當“拒馬”。如此一來,如果對方想要近距離清除障礙,一定會被高車人占據高處,用箭射回去。
但凡柔然出來征戰,采取的都是“以戰養戰”,想要王庭補給那是癡人說夢。如果久攻不下,他們自己就要沒有補給,隻能灰溜溜回去。
狄葉飛就是打算耗到他們人困馬乏,又沒有了補給,等火長來了,內外夾攻,再轉守為攻,就該輪到他們哭了。
狄葉飛絲毫不懷疑花木蘭會來,素和使君送來的口信是讓他在金山等待花木蘭的支援,一起指揮高車部族隨軍征戰。
這等於是把天大的軍功送到了他們的手裏,無論是花木蘭,還是自己,都不會輕視這樣的恩賜。所以花木蘭會來,而且會盡快來。
若是來慢了,柔然的仗打完了,什麼軍功都飛了。
所有的準備都已經安排妥當,高車留下的都是青壯,僅剩的一些老人都是“手藝人”,負責修複武器和製作箭支的,動起來自然是快速無比。“拒馬”被攔上,高車人除了留給柔然人一些不能吃的雜物來不及搬走,可以說撤離的空空蕩蕩。
等吳提派出的帳下大將爾綿辛抵達高車會盟之地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人去帳空的場麵。
“人呢?該死的,高車人都會飛嗎?”爾綿辛領了這件差事,是拍著腦袋答應左賢王一定會帶著高車的人馬牛羊和武器回返的,結果真到了地方,高車人半點都沒有之前斬殺使者的硬氣,居然逃了個幹幹淨淨!
他氣急敗壞地指揮探馬去找。
“去,四去!高車人的車那麼顯眼,總有車轍!能會盟的部族都是大族,好幾萬人不可能就這麼沒的無影無蹤!”
“找出來!”
爾綿辛捏緊了拳頭。
“讓他們知道侮辱主人是什麼樣的代價!”
“是!”
另一邊,留下來的眼線看到了大軍來襲,立刻飛也似的跑回山上,稟報狄葉飛和各位族長。
“阿其火,各位族長,來的是左賢王帳下的大將,爾綿部族的爾綿辛!”
“還好,不是鬼方來了。”
斛律光鬥鬆了口氣。
“那是個瘋,若是他來了,說不定真是要有一場死戰了。”
“鬼方不會來了。”
狄葉飛想起來的使者告訴他的消息,唇邊咧出一絲微笑。
那是為同袍好友由衷驕傲的笑容。
“他死了,他被我們的火長花木蘭生擒。後來陛下下令在眾人麵前斬了他,拿了他的人頭去雲中城祭祀亡靈。”
“什麼?”
“不可能,鬼方手下八千鬼兵驍勇善戰,從未有過敗績!”
“阿其火,火長是很大的官職嗎?”
高車人以鑄造鐵器和善於工匠聞名,對“火”有原始的崇拜。對於他們來說,能叫“火長”的,應該是個了不起的官職。
狄葉飛一僵,摸了摸鼻。
這個……火長……
還是不要和他們說了吧。
若他們知道火長隻是管做飯的頭兒……
“火長……就是我們出戰之時,都要聽他的話的人……”
狄葉飛呐呐地說道,“還算……還算大吧……”
此話一出,和他同來高車的同袍們紛紛“噗嗤”聲起,莫說火長是軍中最小的官職,就說狄葉飛自己來之前都已經是個夫長,手下十個火長,哪裏還要聽“火長”的話?
高車的同袍們發出這種笑聲,一眾小年輕們不明白,可老謀深算的幾位族長卻是看出了其中的不以為然。
若是連生擒鬼方的大將,在這些人麵前都不算什麼……
那狄葉飛,豈不是更大的大官?
一時間,斛律光鬥對自己的決定無比慶幸。他們斛律部和狄部不一樣,狄葉飛是狄氏阿其火的後人,他的祖父又在世,一定會偏袒狄氏多些,日後論功行賞,或賞賜牛羊,斛律部必然不能跟狄氏相比,也享不到狄葉飛為他們爭取這些利益。
但高車人注重“盟約”,否則也不會有“會盟”一事。既然成了異性兄弟,那斛律和狄部就是一家人了,更別說狄葉飛的名字由來原本就是來自於他的先祖,他是斛律部和狄部的後代。
這下,該輪到一直對狄葉飛不以為然的護骨部著急了,而袁紇氏的族長則在考慮著要不要獻出族中的女去伺候狄葉飛,說不定產生感情後,也會對袁紇氏愛屋及烏?
狄葉飛哪裏知道這些人心裏在想些什麼?他詳細的問了問幾位族長對於爾綿辛的了解,心頭也算是放下了一塊大石。
爾綿辛沒有鬼方的武勇和天生神力,也沒有匹黎先的智謀和沉穩,他之所以成為吳提帳下的大將,是因為他所在的爾綿部是東部最大的部族,擁有上萬可以上馬作戰的漢,吳提需要爾綿部的勢力為倚仗,所以一直重用於他。
但即使如此,對方上萬的兵馬還是讓高車人擔憂起來。
雖說狄葉飛信誓旦旦會有援軍,隻要在金山南麓堅守就行,可是誰也不知道援軍何時會來,柔然人已經兵臨山下了。
“阿其火,他們找到這裏了!”一個漢飛快地縱身進來,擦著頭上的熱汗說道:“大軍正在朝這裏出發!”
“阿其火,怎麼辦?”
“阿其火,那些東西真能阻擋的住他們的衝鋒嗎?”
“阿其火,我們要不要再往上撤一點?”
眾人七嘴八舌的問起狄葉飛,引得後者頭都炸了。他一擺手,示意所有人不要再問,朗聲道:“現在不是問這些的時候,我們人數眾多,即使是誓死一戰也未必會輸,更別說現在占據了天時地利,後方又會有援軍趕到……”
他的話清晰地傳入了所有人的耳中,迅速鎮定了無數人慌亂的心神。
“我們已經站在不敗之地了!現在要想的,是如何盡可能多的削弱對方的實力。先準備箭支和彈,等敵人近了再說!”
在場的幾位族長都不是愚蠢之人,相反,能登上族長之位,帶領著他們的部民在生存艱難的大草原上繁衍生息,每一位族長一生中都不知要經曆過多少分離和苦難。
如今族中的希望全部都送了出去,沒有了後顧之憂,狄葉飛特有的那種冷靜又敲醒了他們,頓時所有準備開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這些族長像是最好的後勤官、最好的將軍,他們了解族長哪些人擅長射箭,哪些人擅長投石,哪些人善於近身搏殺,狄葉飛隻是下了個令,該準備的一切都準備好了。
高車的勇士們緊張的握住自己的長弓,狄葉飛也不例外。他手持著一張硬弓,地上豎著的箭筒裏大部分是那種會發出聲音的“鳴鏑箭”,這種箭他在軍中見過許多主將用過,隻是他沒有想到,自己也有用上這種箭的一天。
雖不是主帥,勝似主帥,他若在黑山大營,哪裏能號令上萬的兵馬?
狄葉飛隻覺得胸中豪氣幹雲,就連那趕到山下的柔然人,都似是給他送軍功來的一般!
果不其然,柔然大將爾綿辛一看到山下那層層的“拒馬”和高車,頓時臉都黑了。
遊牧民族打仗不像是農耕民族,塞上一片平坦,騎兵衝鋒乃是尋常,無論如何對敵,一陣砍殺就是了,哪裏需要準備攻城器械?
可這高車人豎起來的東西,和城牆也差不了多少了!
“高車人何時這般狡猾了!”爾綿辛啐了一口,“先讓使者披著堅甲、豎起木盾去傳王庭的命令,若是他們不從,我們就發動攻勢!”
可憐那傳話的使者一見對方的陣勢就已經嚇傻了,連他都知道那“拒馬”和高車後一定全是會用弓箭的高車人,可爾綿辛下了令,他們也隻能哆哆嗦嗦的全身披甲,頂著皮盔走近山下,站在一射之地外高聲大喊:
“山上的高車部族都聽著,偉大的牟汗紇升蓋可汗有令,你們雖斬殺了來使,不過因為是洛汗莫無禮在先,王庭可饒恕你們的罪孽,對部民既往不咎!但奴族犯主是以下犯上,按照柔然的規矩,所在諸部的族長必須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