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也當做奴仆?”
赫連明珠的表情像是遭受了什麼巨大的侮辱。
“我從來不把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當做奴隸!”
賀穆蘭遇見花生的事情已經夠糟心的了,唯一一個可以說得來話的同性朋友卻漸漸出現價值觀不和的情況,這讓她忍不住皺眉低吼出聲:
“你們都是我的朋友!我從未把人分成上人、下人!”
朋友……
朋友……
和奴隸一樣的朋友……
“你,真是這麼想的嗎?”
赫連明珠的表情由屈辱變為悲傷,她跪坐在賀穆蘭的身側,抓住她的手。
“我……我雖然現在隻是個宮人,但我有個很了不起的兄長……”
她抬頭看向賀穆蘭。
“我的兄長曾說,會給我準備最好的嫁妝,讓我風風光光的嫁出去,成為這世上最讓人羨慕的女人。我兄長從不食言,所以無論我是當奴隸也好,當人上人也好,隻要我兄長還活著,我就一直堅信著他的話。”
賀穆蘭不知道她說這個是為了什麼,隻是赫連明珠如今悲傷的眼神還是懾住了她,讓她忍不住點了點頭。
“你這個兄長,很好。我是沒有長兄的,隻有一個幼弟……”
她想起花小弟,又想起自己的哥哥賀穆君,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
“但凡做長兄的,大概都是這樣的想法,希望能讓底下的弟弟妹妹過的舒心,能夠永遠幸福快樂的。”
“花將軍,你之前說要想法子讓我恢複自由身的事……”
赫連明珠見賀穆蘭對“嫁妝”、“風光大嫁”毫無反應,反倒是提到了家裏的弟弟,心中已經漸漸冷了下去。
可出於心底隱藏深切的**意,她繼續勉力忍住淚意問著賀穆蘭的許諾。
賀穆蘭並不知曉赫連明珠的身份,她以為赫連明珠這幾日的失態是因為“奴仆”的身份而自微,也是被花生的事情嚇到了。
在她心裏,是從來沒有埋怨過赫連明珠沒有像花生一樣奮不顧身的救她的,甚至聽到她為自己沒有自由身而提出之前的請求時,還升起了一絲同情。
若沒有花生的事,她都無法意識到這個世界是怎麼看待“奴”這個身份的。
“我會盡力。你是個好女孩,不該一輩子女扮男裝,那實在是……”
賀穆蘭閉了閉眼,眼前又一次閃過花生的臉。
“實在是太痛苦了。”
‘這世上哪裏還能找到這般了解我痛楚之人呢……’
赫連明珠看著賀穆蘭感同身受的神情,隻覺得自己的胸口都像是被重錘狠狠地擊打了一下,痛得揪心了起來。
若不是真的在意她,又如何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他是天之驕子,大魏最風華正茂的將軍,原不該為她這樣悲傷才是。
這樣的男人,想要割舍下,實在是太困難了。
“花將軍,你當我是妹妹也好,朋友也好,或者是奴隸也好……”她顫抖著聲音說:“我都喜歡你,敬仰你。請不要……”
請不要用看奴隸的眼光看我啊。
赫連明珠看向賀穆蘭的表情太過嬌羞,而那猶如吟唱一樣的說話方式,不由得讓賀穆蘭朝著一種可怕的猜測上去想……
快三十年了,除了鄰居家要騙她買巧克力吃的小孩,還沒有人對她說過“我喜歡你”,而且是用這樣的表情。
“你說的喜歡……”賀穆蘭愕然,“不會是我以為的那種喜歡吧?”
她實在太驚訝、太不可置信、覺得太荒謬了,以至於臉上的表情是一種光怪陸離,仿佛發生了什麼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一般的表情。
莫說赫連明珠隻是個十六歲不到的姑娘,便是經曆過種種□□的婦人,在表白後見到這種神情,都會大傷自尊。
“我,我不能喜歡你嗎?”
若是宮女,宦官,宮人,便不能喜歡你嗎?
可你之前還說過,不會分什麼人上人、人下人的!
“當然不能!”
賀穆蘭瞪大了眼睛,猛然發現赫連明珠的身子搖搖欲墜,恍然理解了自己這般說話口氣實在是太生硬了,立刻連連擺手,胡言亂語的解釋:
“我不值得你喜歡,不是,我根本沒法子喜歡你!你應該喜歡一個成熟英武的男人,不是我。哎呀,我都要瘋了,我說的是……”
“花將軍,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赫連明珠放開了觸碰著花木蘭的手。
花木蘭的手,從她說出自己的**意時,就開始漸漸變涼,寬大的手掌裏也開始有了汗跡。
她久在宮中,也見過兄嫂相處,知道一個男人若是喜歡一個女子,聽到對方表白,斷不會是這樣受驚嚇的態度。
她還要自取其辱到什麼時候呢?
哪怕再放不下這溫暖的溫度,也該醒醒了。
她是大夏的公主,赫連定的妹妹,不是一個流落北魏宮中的小宦官,總要給自己留幾分尊嚴才是啊。
“咦?你明白了我的意思?我自己都不明白。”
感情遲鈍的賀穆蘭一愣,看著赫連明珠凝重的表情,心頭越發不安了。
她總覺得自己好像搞砸了什麼。
“趙明,我的話也許語無倫次,但我從未有過瞧不起你的意思。在我心裏,我把你當要好的妹妹、摯交的朋友看待。我這人身有隱疾,不能喜歡女人,也給不了你想要的。你兄長想要你風風光光大嫁,我恐怕一輩子也無法給你……”
賀穆蘭為難地撓了撓臉。
“我知道花生之事嚇到你了,若你見我還是尷尬,可以先冷靜幾天,待心緒平靜些了,再來就是。”
赫連明珠但凡對花木蘭有十分的**意,此刻也剩不了幾分了。
一個男人為了拒絕你的**意,甚至不惜以自汙來掩飾,這該恐懼到了什麼地步?何況赫連明珠自詡自己還是個長的不錯,也一直以來被賀穆蘭另眼相看的女人。
傷心和難堪讓赫連明珠跪坐於地,俯首端端正正地對著賀穆蘭行了一禮。
“花將軍,您數次救命之恩,我一直銘記於心。我雖**慕於您,卻不是癡纏之人,您不必如此驚慌。之前還我自由身的那約定……”
她的聲音從貼地的雙手間傳來。
“您就把它忘了吧。”
說罷,赫連明珠飛快地起身,幾乎是小跑著離開了王帳。
賀穆蘭身上的傷還未好,雖能半坐,卻不能起身也不能走動,有心要留下她好好解釋一番,伸出手去卻隻抓到衣裾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