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素和君的猜測(1 / 3)

賀穆蘭在花家能呆的時間不多,在等郎中來的時間裏,她大致和自己的父親與族長說了下自己在軍中的經曆、

她對於生擒鬼方之戰和大檀之戰描述的不多,生怕父親亂擔心。隻是但凡一個常人在兩年內經曆過這麼多戰事,在敘述時總會忍不住表現出一種嗟歎來,而這分外傷懷的態度,間接的也感染了花家的兩個長輩,讓他們想起了他們的金戈鐵馬之時。

聽完了賀穆蘭的話,他們不得不承認自己當年絕做不到她的十分之一。無論是三軍連續三次大比也好,還是屢屢獲得大功也好,都不是他們能做到的。

花父神色複雜地看著女兒:“我不是告訴過你,一定要……”

“阿爺,一個女兒家,低調在軍中是活不下去的。”賀穆蘭的臉色黯然:“我第一戰就險些在戰場上嚇破了膽子,不但自己被掀到馬下踩……差點踩死,同袍也幾乎死傷殆盡。在那種戰場上,若是要隱藏自己的實力,無異於害人害己。我想活著回來,不想那麼淒慘的去死……”

她說的是實話。即使再來一次,讓她重新選擇,她也一定選擇使出所有的實力奮勇殺敵。

戰場瞬息萬變,你能在操練之時隱藏實力,卻不可能在戰場隱藏實力。

花父的想法雖好,但若真依照他的話去做,換來的不過是徒勞的犧牲罷了。

君不見,饒是花木蘭那麼守拙,到最後金子不還是發了光了嗎?

她的話花弧怎麼可能不懂?他也是在軍中活下來的人,自然知道一個實力強大的同袍起到的鼓舞士氣之用有多強。

可是一想到女兒從此就要踏上這條艱辛之路,他的心就忍不住為之顫抖。

“你阿母今年得了個毛病,以後每到天寒就會咳嗽。正好夏國歸附,河東已得,大可汗下旨遷戶去南方鎮戍加開墾良田。我想著南邊比北方好歹暖和些,風沙也小些,明年春天一到,我就要帶著全家南下了。”

花父和花平商量了許久,最後隻想到這麼一個“逃”的法子。

搬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也許能躲過多方刺探的眼光。

等到了南方,他絕不和其他人透露家中還有個女兒,對外隻說是還有個大兒子在從軍,應當不會有事。

至於花家這邊,有族長和花克虎一家做工作,也許拖的時間能久些。

“阿母得了什麼毛病?”賀穆蘭想起了剛穿來時候入冬的咳嗽,以及在家中院子裏種的柿子樹,猛然一驚:“阿母傷寒引了肺病?是什麼肺病?肺癆嗎?”

肺癆即是肺結核,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年代,肺部一旦感染就很可能死掉。誰也不知道她的蝴蝶翅膀會不會扇掉花母,而且後世花母雖然活著,可這毛病確實是在的,花木蘭的記憶裏也沒有花母為何會得這個病的記憶,想來袁氏大約也就是在北伐柔然之前得的這個毛病。

家中隻有老弱病殘,卻又要照顧郊外的田地又要照顧家裏的牲畜,會累病了也是正常的。花木托長成到能頂用的年紀至少還要六七年……

這個生產力極度低下的世界!

賀穆蘭狠狠地在心中罵了一句,花父被她的話嚇到,連連擺手:“不是肺癆,不是肺癆,就是肺寒,這個病就是精貴點,養著就是了。”

賀穆蘭這才鬆了口氣。

依她如今的身家,養著一家人是沒有問題的。她在軍中沒有什麼開銷,得的錢財也都寄回家裏去。

“我之前寄給家裏的錢財呢?送回家給阿弟的馬呢?”賀穆蘭看了看花父身上的衣衫,發現他還穿著她離家前的舊衣,不由得蹙眉:“阿爺,我們家雖不是大富大貴之家,但你女兒好歹是個將軍,做個安樂的田舍翁還是沒問題的。”

“你阿爺若真生的是兒子,如今一定過著田舍翁的日子了。”安平插了一句,幫著花弧打斷了賀穆蘭的話。

“可如今他要如何和外人說明這些錢財和良馬的來曆?人人都以為軍府是查明他身有殘疾無需服役,軍中卻又老是托人送東西來,他難道不害怕暴露你的身份,給你惹麻煩嗎?”

“別說你阿爺,就是你阿母,平日裏該幹的活還是一點都不少的在幹的。”花平盯著賀穆蘭的眼睛,試圖能讓賀穆蘭了解女子從軍對家中帶來的影響有多大,又是如何讓人擔驚受怕,好勸服她早日解甲歸田。

“我看你,還是早些回來盡孝才是啊。”

就算賀穆蘭再怎麼遲鈍,也看出這位“花族長”似乎對自己有些不滿。

她素來是直率的性子,就直接開口詢問了。

賀穆蘭一問出口,花弧立刻緊張地看向花平。

這個老實人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和任何人弄出矛盾,而花平在他的心目中是“權威”,是不可違逆的“兄長”,這時候就更加左右為難。

“我們軍戶之家,父死子繼,戰至絕戶乃是常事。若是世間有了你這以女子之身替父從軍,又博得功名之事傳出,日後我鮮卑人賴以立國的‘軍戶’之法就成了他人的笑柄。連女子都要上戰場打仗,那男人都到哪裏去了?”

花平雖從賀穆蘭的言談舉止中了解到自己的臆測可能有偏差,但對賀穆蘭的所作所為依然表現不出讚同的意思。

“也許你真是個天生的英雄,但你的所作所為卻是建立在錯誤之上的。根本就是錯的,就算拔得再高也是搖搖欲墜。更別說你現在都已經到了上達天聽的地步,這是欺君之罪,一不留神就會禍及鄉裏。我問你,你難不成準備一輩子瞞下去嗎?”

花平最後一句問的極為諷刺,花父拉了拉他的衣袖,生怕他把自家這倔強脾氣的女兒逼急了了。

“哈哈,那又有何不可?”

賀穆蘭泰然處之,朗笑著回答這位族長:“我如今騎虎難下,最差不過就是一輩子瞞下去了。可當初如果我不這麼做,我就要眼睜睜看著阿爺戰死沙場,阿母孤苦無依。若幹年後,我說不定還要再把家裏唯一的男孩再送上戰場……”

“花族長,從我上戰場的那一刻,我就當那個身為女人的‘花木蘭’已經死了,在戰場上拚殺的,是花家的大兒子花木蘭。你們可以站在高處指指點點,說我如何如何破壞綱常,如何如何褻瀆國體,可在我看來,這一切都沒有我阿爺和阿弟的性命重要……”

賀穆蘭搖了搖頭。

“您當年上戰場,難道不是為了保護家中的子弟嗎?那您做的和我做的,又有何不同呢?”

“可我卻不曾讓你全族陷入欺君的境地裏去!”

“那族長……”賀穆蘭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有些不客氣的回他:“我阿爺的腿傷族內人人都知道,他今年年過四十,腿上還有疾,為何沒見過族裏去替他向軍府關說,也沒人願意替他從軍?”

她的逼問實在太過有力,花平有些語噎,片刻後解釋道:“誰家不是這樣……”

可他卻覺得自己這話有些強詞奪理。

因為他自己便是因為眼瞎而退下來的。

花弧的右腿幾乎已經廢了,可軍府記錄的還是當年“腿傷而回”的履曆,並無人替他作證那條腿已經廢了。

以花弧的老實,若是沒有人替他關說,他也不會欠這個人情到處求人為他作證去避戰。他是那種軍中最喜歡的兵員,隻要上官需要,義無反顧的就去了。

花木蘭的事,怕是他這輩子做的最大膽的一件事了。

賀穆蘭見這位長輩語塞,也不準備和他多糾纏。他比較是長輩,她又長期不在鄉中,鬧僵了倒對花父花母影響不好。

所以她拱了拱手,首先示弱:“是侄女的錯,一時情急,堂伯切莫怪罪。”

“不,你說的沒錯……”

花平能當上族長,當然不是全靠他那身肌肉。

此人心中一旦想透,便頓悟今日族裏陷入這種窘境,是因為他這個族長沒有照顧好族中子弟的緣故。

若不是家中被逼的無法活下去的地步,一個女子又怎麼願意混入全是男人的地方,在槍林劍雨、生死交戰中摸爬滾打呢?

便看她如今的樣子,也知道軍中的生活實在是說不上什麼好。

他這樣咄咄逼人,不但沒有長者的風度,反倒是在花弧和花木蘭的心頭上戳刀子罷了。

“是我這族長做的不合格,在這位子久了,總覺得自己了不起,看別人時過於清高。”花平一旦豁然開朗,臉上的忿色也就一掃而空,那隻猙獰的右眼也變得“溫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