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聲又一聲的“大將軍威武”之中,潁川王拓跋提駕著北涼新貢上的大宛神駿,以一種傲然的神情來到了長安眾人麵前。
在他的身後,遊雅一臉不悅地跟在其後,滿臉都寫著“喂這裏還有一個人你們沒看到嗎?”。
至於遊可,則像是所有普通的年輕人一樣,興奮看了又看,望了又望,若他是長安城的百姓,如今很可能已經跟著這些百姓一起喊了。
庫莫提起初並沒有想擺出儀仗和威勢,畢竟連拓跋燾都要親自來迎接的人,他也沒必要給他跌臉。
可是他聽到了長安城外的呼喊之聲,感受到了長安之人對赫連定的滿心敬仰,就不得不這麼做了。
魏國剛剛拿下夏地不久,百信之心還未歸附,很容易想到舊主。魏國即使做得再好那也是鮮卑人的國家,更別說因為王斤的事情,長安的民怨早已經積累。
此時若是赫連定有意在長安挑起什麼動亂,或是埋下什麼隱患,魏國也是鞭長莫及。
所以,隻有讓百姓震懾於魏**隊的威勢,才能暫時讓長安的百姓記起他們如今已經是魏國人這一事實。
百姓記起來了,軍隊記起來了,赫連定的表情更是精彩。
賀穆蘭之前被赫連定莫名其妙考驗了一番,那手還沒鬆開,因為庫莫提出場的派頭太大了,兩人都愣神了一會兒,就是這一會兒的功夫,赫連定的手由鑽心一般的疼痛變為了一種麻木。
倒賀穆蘭反應過來收回手的時候,赫連定滿頭滿臉都已經是冷汗,在外人看來,就像是這位平原公被庫莫提的威勢震住了一般。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左手一直都在顫抖,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甚至要靠自己的右手幫忙才能從上下交疊的狀態恢複正常。
賀穆蘭嚇得要死,連連道歉:“平原公,真是抱歉,我看潁川王一下子看入了神,竟傷了你!”
“不怪將軍……嘶,是我自己莽撞……哎……”他嘴角扯出一絲苦笑:“現在自取其辱,也是我自己的問題。”
賀穆蘭聽了之後更是內疚,恨不得親自把他的手拽過來看看。
好在她沒這麼做,否則眾目睽睽之下,其他人一定覺得她瘋了。
此時,無數人都把目光放在庫莫提的身上,就連赫連定的眼光也在有意無意地掃過緩緩而來的庫莫提,隻有賀穆蘭緊緊盯著赫連定的手掌。
看到賀穆蘭毫不關心自己的樣子,庫莫提不知為何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不悅。
他身為大魏的官員,竟然對一敗國的亡國王爺這麼關心,莫非真如平城裏那些傳聞一般,賀穆蘭喜歡上了赫連定的那位美豔的妹妹,所以才在這裏大獻殷勤?
還是花木蘭認為他是迎接赫連定的主使,就可以隻顧著赫連定一人?
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那他都注定要失望。
想到這裏,庫莫提的目光在賀穆蘭的方向停頓了幾秒鍾,然後像是不經意的一般掃視了一圈迎接他的魏國官員,朗聲而道:“花木蘭何在?花木蘭出列接旨!”
周圍的環境太嘈雜,人群外有人議論紛紛,人群裏還有將士高呼拓跋提鮮卑的名字“庫莫提”,是以他的聲音竟沒有傳到賀穆蘭那邊。直到有乖覺的官員發現到賀穆蘭沒聽到,這才急急忙忙地到處去找花木蘭。
赫連定和拓跋提倒像是王不見王似的,兩人都不主動伸出相/交的這一步。赫連定是因為手上有傷麵色難看,在沒有回複正常的麵色之前,並不願示弱;
而庫莫提則是因為他並不是為赫連定來的,並不需要對他表現的特別熱情。
賀穆蘭還在心中擔憂自己是不是一不留神把赫連定的手給弄傷了,冷不防被一個官員猛推了一把。
“花將軍!潁川王從京中帶來的陛下的旨意,快去接旨!”
賀穆蘭被推了一把,如夢初醒般換了個方向張望,這才回首對赫連定告了個罪,連忙朝庫莫提身邊疾奔。
“潁川王,末將站在後麵,沒有聽到您的聲音,實在是失禮!”
她也身著盔甲,隻能在馬下對庫莫提行了個半禮。
“我還在想,什麼時候花木蘭的架子這麼大了,竟連我也不搭理了。”庫莫提似是開玩笑一般淡淡地回應他,翻身下了馬。
“花木蘭,陛下有旨,命你接到赫連公後立刻率領虎賁軍護送他回京,不得延誤。”
“是!”賀穆蘭半跪著接了拓跋燾的口諭,有些不解的抬起頭:“可……可是王斤和狄子玉他們,還在牢中……”
“你以為本王來是做什麼的?”庫莫提好笑,“審訊押候之事自然是有我負責。如今你重中之重,是平安護送赫連公和他的部下回京,不得再生波瀾!”
“末將明白了!”
對賀穆蘭來說,帶著赫連定拍拍屁股走人比留在長安容易多了,自然是高興的很,接了旨興高采烈。
虎賁軍來了!
虎賁軍終於來了!
賀穆蘭翹首張望,卻沒見到從黑山精挑細選才選□□的那支虎賁軍。
“別再伸脖子了,伸了你也看不到。長安城容納不了這麼多軍隊,我讓他們駐紮在不遠處的灞橋了。”
庫莫提帶著笑意看著一臉喜悅的賀穆蘭,“等此間事了,你持虎賁軍的將符,可去自行調遣。”
庫莫提宣完了旨,拓跋素這才慢悠悠地湊上前來迎接他這個堂弟。
拓跋素也是宗室,當然,他不像拓跋提,是可以繼承皇位的“直勤”,但即使如此,長幼也不可廢,哪怕他們兩人都是鎮守一方的“大將軍王”。
等到互相寒暄完了,拓跋素終於打破了赫連定和庫莫提之間古怪的氣氛,他首先將庫莫提介紹給赫連定,再把赫連定介紹給庫莫提,總算是盡了地主之誼,又化解了如今兩王進城的尷尬。
直到現在,原本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的拓跋素,也開始在心裏罵起了花木蘭來。
同時迎接兩人進京雖然可以省事……
可他想做的是省心好嗎?!
多來幾次,說不得就在在長安城外打起來了!
“夏國鼎鼎大名的赫連公,久仰久仰。”庫莫提要做出外交辭令的時候,也是十分讓人如沐春風的,這一點看當初被迎接回來的高車人就知道了。
“陛下在京中日日翹首盼望,若不是赫連公突然不見了蹤影,恐怕現在已經和陛下把臂言歡了。”
“庫莫提將軍的名聲,也是響徹中原……”赫連定的笑容是如此的誠摯,“我也與那位大可汗神交已久,隻等著見麵了。”
赫連止水跟在赫連定的身邊,有些不耐煩這些“大人的對話”,悄悄跑到也有些走神的賀穆蘭身邊,低聲問道:“花將軍,翠姨呢?”
自赫連止水被玉翠折服之後,對這位性格堅毅的女性便由衷的崇拜起來,甚至隱約覺得就連他之前的繼母都做不到這樣,對父親忠誠到如此地步。
他自幼喪母,繼母不慈,玉翠宮中出身,待人滴水不漏,加之忠心可敬,赫連止水不知怎麼的竟有了些奇怪的想法。
他覺得以玉翠的長相和人品,嫁給如今已經成了鰥夫的父親是足夠的。雖說以她的身份也許當不了正室,可做個側室、負責掌管後院,以她宮中女官的閱曆是綽綽有餘。
他父親身邊如今空無一人,正是需要一個能幹女人打理的時候。若是他的姑姑出嫁,連個操持的女眷都沒有,那像什麼話!
所以他一到長安,不問別人,先問玉翠。
賀穆蘭被問及玉翠,笑著回他:“你和赫連公今日入城,太守府沒有什麼像樣的女管事……”
王斤的妻室都在京中,留在太守府的全是家妓舞女之流,烏煙瘴氣尚不得大雅之堂。
“她調了太守府的一幹奴仆,從前幾日起就在打理之前的平原公府,你們隨時雖是歇息,她卻不願意你們將就。”
這一說,赫連止水更是感激的心中直冒泡泡。
“翠姨真是賢惠!”
賀穆蘭也不知道他在興奮個什麼勁,隻當是他對自己又能住熟悉的地方而感到興奮,嘴角噙著笑意剛準備笑話他,冷不丁卻聽到身後一句疑惑的問話:“請問這位,可是花將軍?”
賀穆蘭扭過頭,隻見一個中年文士牽著馬疑惑地看著她,而在他的身後,還垂手立著一個年輕的少年,正好奇的打量她的長相,一雙眼珠子瞪得圓溜溜的。
賀穆蘭對遊可印象極為深刻,而遊可恰好屬於那種從小到大長相都沒有怎麼變化的,所以見到這個少年那雙標誌性的漆黑眼珠時,忍不住“啊”了一聲。
她“啊”了一下,那中年文士更是納悶:“怎麼,我認錯了?可剛剛你明明接了旨啊?”
賀穆蘭這才迷迷糊糊地回過神來,慌亂地點頭:“是,是,我是花木蘭。”
一邊說,眼睛還是忍不住老往遊可那邊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