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世間百態(1 / 3)

絕對不會讓那羅渾擔心的賀穆蘭,此刻正蹲在城門洞下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

他們出來的時候下著大暴雨,現在雨勢才漸漸歇了。賀穆蘭和慈心翻過大營的營牆出來,隻穿著蓑衣,到了半路隻能先想著避雨,便進了來時路上路過的這座縣城。

慈心大師一入城就不見了蹤影,美名其曰去“尋找機緣”,約定了一個時辰後在城門下和賀穆蘭相見。

隻是走的時候,他要走了賀穆蘭身上所有的金銀和可以換東西的值錢之物。

賀穆蘭不知道慈心大師這麼做是為了什麼,但她卻堅信他是個好人,因為她見過他的舍利。

佛門認為隻有高僧才能在火化後燒出舍利,而癡染和愛染都是具有佛性和智慧的人物,那他們的師父隻有更好。

出於這樣的想法,賀穆蘭把身上所有的東西都給了他,然後乖乖在門洞下等他回來。

這座縣城叫“秀安”,屬於魏國和夏國交界的一座小城,所以還算得上繁華,正因為繁華,所以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像是賀穆蘭這樣一個有手有腳又沒有穿的破破爛爛的兒郎坐在門洞下就特別引人注意。

指指點點的人越來越多,就連賀穆蘭也有些架不住了。

‘反正是一個時辰後再見,我先在旁邊溜達溜達,等到了時辰再來就是了……’

賀穆蘭慢慢站起身子。

“啊,動了動了!”

“我就跟你說他沒事,還好你沒去牽他的馬……”

“誰知道他好好的,我看他一動不動還以為他……”

亂七八糟的竊竊私語伴隨著幾聲失望的歎息,城門官和指指戳戳的人們都散了個幹淨。

賀穆蘭重新穿好蓑衣和鬥笠,摸了摸大紅,牽著它往秀安縣城裏走。

這匹紅馬實在高駿,而賀穆蘭又披左衽穿著鮮卑衣衫,氣勢不似平民,許多人一見到這一人一馬,就紛紛讓了開去。

自從賀穆蘭當上“將軍”以後,就沒有好好的逛過市集。比起三不五時就微服私訪出去一次的拓跋燾,賀穆蘭的見識和閱曆可憐到讓別人吃驚的地步。

由於之前下雨,在市集最繁華的地方也變得十分蕭條雜亂,她看到在某片搭起來的棚子下麵,一群人在頭上插著稻草,跪坐在地上,一臉麻木。

在他們的前方,一群男人們在說著什麼,而他們的四周都圍著壯漢,眼睛一眨不眨的注意著他們,尤其是他們被綁住的手和腳。

賀穆蘭微微一怔後才想起來這大概就是“插標賣身”,前麵在談論的是賣主和人販子,而跪著的是奴隸。

身邊的壯漢,自然是打手們了。

見到賀穆蘭走向他們,那個正在棚下說話的中年男人對她和善一笑:

“這位朋友要不要看看?都是夏*中的士卒,一個個身強體壯,特別能打仗,也能吃苦。”

人販子走南闖北,一雙眼睛多利,隻不過看了賀穆蘭幾眼就知道這是位鮮卑軍中的人物,而且地位不低,否則不能擁有這麼好的戰馬。

鮮卑軍中一切以軍功說話,哪怕是將軍,若在某場戰鬥中功績沒有下麵的人大,下麵的人也可以優先選走最好的戰利品,這是軍戶製能一直維持的根本。

大紅就像是一張名片,昭顯了自己主人的武勇和地位。

賀穆蘭並沒有直接參與胡夏和魏國的戰鬥,隻知道這場戰爭持續了兩年,期間有不少夏人和鮮卑人戰死,至於後來她跟隨庫莫提千裏救援的時候,那都已經是接近尾聲了。

但如今戰爭已經過去一年,還有夏*中的士卒在被販賣,賀穆蘭不由得有些吃驚。

若是戰爭的俘虜,當年應該在大勝還朝的時候早就或被贖回去,或被賜予功臣了。

“夏國的士卒?你在開玩笑吧?”賀穆蘭露出受到欺騙的表情,“這仗都完了一年多了,夏國的士卒不都已經成了平夏戶回了各地耕種了嗎?”

跪在地上頭上插標的男人們都聽不懂鮮卑話,又或者聽得懂卻不願意理睬,依舊麻木的像是羊羔一般隻低著頭看地。

“一看您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貴人。”那人販子看賀穆蘭並沒有走反倒問起詳細的事情,心中大喊‘生意來了’,一邊對她露出歉意的微笑一邊說:“您稍等等,我把手中的生意忙完就來招呼您。”

儼然一派老練商人的派頭。

那人販子和麵前幾個男人商議好了價格,其中一個男人就抱著兩匹絲交給了這個人販子,從人群裏拉出一個已經看好的奴隸。

為了確保奴隸的身體強壯,所有的男人都隻裹著可以遮蔽下體的布條,此時被人一把拉起,立刻露出整個正麵來。

賀穆蘭這才明白原來這些男人跪在那裏低著頭不是因為沮喪和麻木,而是因為隻要弓著身子就隻能看見背部,無論是頭臉、正麵還是下肢都隻是個模糊的影子。

沒有人會樂意就這麼赤身露體的暴露在大眾廣庭之下,要賣身的人也是如此。

賀穆蘭看著那個男人用兩匹絲綢換走了一個非常強壯的男人,那男人的身材和蠻古不相伯仲,而且年紀並不是很輕,而是正當壯年的二十幾歲的樣子。

這樣的體格和年紀,再加上渾身像是勳章一樣的傷疤,即使在虎賁軍裏也是一條好漢,可在這裏,也隻能麻木的按下文書,然後被主人牽到官府去做“契”,從此打上“奴隸”的烙印。

這並不是字麵下的意思,而是真正的“打上烙印”,鮮卑人和匈奴人還帶著很深的部落製度遺留,對於健壯的男奴,通常會用烙鐵烙上屬於自己的痕跡。所以很多奴隸即使擺脫了奴隸的身份,也一輩子都要背著這個恥辱的印記生活,除非是實在活不下去了,好兒郎都不會選擇賣身為奴這一條路。

人販子送走了一個“主顧”,吩咐一個手下“接待”不停來問情況的“顧客”,然後親自接待賀穆蘭。

“讓您久等了。您買人是要做什麼?打仗?看家護院?種田?”

他一邊說一邊介紹自己的“貨源”,“這些都是夏國的久戰之士,我建議您買回去看家護院或者去做私兵。像是這樣的人才去種田是暴殄天物,要種田有許多便宜的貨可以選擇。隻要給他們武器和鎧甲就能上陣,當然,價格是貴了點,但貴有貴的好處。”

“他們怎麼淪為奴隸的?”

賀穆蘭抬了抬眼。

“貨源你絕對放心,我是官府有過報備的人牙,並不是什麼搜掠人口的歹人。這些原本都是胡夏的士卒,在軍中糧餉自然不愁,打仗也能財,雖然敗了,不過許多人還是沒有死,跑了回家。”

他指了指身後。

“但胡夏會種地的人都被官府遷到了魏境,這些漢子回了家,家裏人都沒了,家中的田地又被我國收歸了國有,就沒辦法過日子。這位陛下對胡夏的宗主很嚴,當地不甘收留這些士卒出身的漢子,他們就隻能賣身了。”

“那倒是可惜,都是好漢……”

賀穆蘭露出遺憾的表情。

“誰說不是呢!不過我國打仗向來是軍戶的事情,他們也隻會打仗,隻會打仗的人若沒有打勝,一般是活不下去的。他們還好,至少有些本事,自賣自身也能活下去,就苦了那些斷手殘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