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穆蘭曆險記(下)(1 / 3)

賀穆蘭進了馬賊群裏,才知道紅鬥篷為什麼那麼放心她當貼身的“打手”。

因為就這一支馬賊,她至少聽到了五種語言,除了漢話,她一種都聽不懂。

漢人、匈奴人、盧水胡、氐語,羌語,馬賊的成分十分複雜,他們彼此之間甚至用的語言都不一樣,在這種情況下,賀穆蘭想要打探到什麼消息,實在是天方夜譚。

直到這個時候,賀穆蘭才意識到自己之前想象的都太過於樂觀了,能夠活著混進來,都是天大的運氣。

紅鬥篷,哦,現在不該喊他紅鬥篷,他被自己的手下稱做“血披風”,是屬於欽汗城進入沙漠那一段路的沙風盜。

沙風盜也分好幾個路段“承包業務”,被內訌了的大首領就屬於負責這一片的,風城很多時候也是他們在使用。

大首領的手下人才濟濟,有被西域諸國通緝的大盜,也有盜人墳墓的盜墓賊,還有能在沙子裏藏上三天三夜也不會死的“人駱駝”,正是因為他吸納了這麼多怪才,所以才能穩穩坐著大首領的位子。

大首領會落到現在的下場,血披風一點也不奇怪。他之所以能一直服眾,就是因為處事公平,又大方豪爽,可豪爽之後,一群手下被他的“豪爽”養慣了,心也就養大了,於是當魏國的財富被遺落在風城裏,他卻隻想著把那勞什子的貴人送去給後台,最終還是隻能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馬賊裏能有什麼好人?跟隨首領不過是為了利益,信任永遠抵不過財富。

孟王後要知道老桑頭會用這種方式救出兒子,不知道會不會追悔莫及。

一場沙暴害死了孟家最有前途的子嗣孟玉龍,使得菩提陷入危險,還很有可能因為這些嫁妝暴露出她的全盤謀劃,隻為了她對孩子的私心,又是否值得?

這一切,賀穆蘭都不會知道。

落入這番境地的賀穆蘭不知道幕手黑手是誰,她甚至以為這就是一場“黑吃黑”而已。

她推測沙風盜派老桑頭混入使團,是想要綁了世子要求贖金,可能風暴隻是偶然發生的事件,然而風暴使整個使團陷入危機後,又因為這筆嫁妝,惹出了許多接下來的事情。

這算是自作自受嗎?

賀穆蘭不願以真麵目示人,血披風正好也不想讓其他首領知道賀穆蘭的底細,如果其他人知道了她隻是臨時挖來的,也許也會重金來誘惑她。

所以血披風找人弄來了一副半臉的鐵麵具,賀穆蘭一直戴著,她的長相原本平平無奇,但帶上這個麵具之後,硬是多了幾分神秘的味道,看著像是個高手了。

大首領的人雖然嘩變了,但他的餘威猶存。叛變的手下並不想得罪這位大首領和他身後的靠山,他們嘩變隻是為了謀財,所以召來了其他首領商議如何啟出這些財富,順便推舉出新的首領,來接管大首領的人馬以及大首領本人。

大首領會不會死,就要看新的首領如何處理,按照馬賊的規矩,入夥了想要離開的,不死不休,死在新首領手上,就跟他們這些嘩變的人沒關係了,算不得弑主求財。

大首領的手下們不願意背上這個過節,情願甩給別人,但別人要接這個包袱也得有些保命的保證,大首領綁來的人質就成了那個後台不會一怒之下滅了他們的保證。

誰說馬賊們不聰明?

如果不聰明的,早就已經被剿完了。

賀穆蘭知道的事實,都是通過血披風不經意透露出來的東西拚拚湊湊起來的,她甚至不知道血披風為什麼會提出這樣優厚的條件。

這樣的條件,夠招攬到無數的亡命之徒了。

到了天亮,賀穆蘭見到馬賊們忙亂起來,才知道為什麼血披風那麼迫切的需要招攬她。

原來日出之後,就是他們“談判”的時間。

鳴沙地裏談判,帶了多少人來一目了然,沙子的響聲大小會告訴所有人帶來了多少人的信息。

既然是談判,三方首領約定談判之時所帶的人數都必須一樣,他們約定在鳴沙地沙子最響的那一處談判,每個人都隻能帶十個手下,其餘人在外圍等候。

到這來的,都是放不下財寶的,所謂富貴險中求,如果被人暗算在這裏死了,也算是技不由人。

出了這麼大的事,北涼王室肯定會動作,魏國也不是傻子,風城隨時有可能被兩個的軍隊占據。

血披風領導的沙風盜沒有時間了,約定的談判之日就在今日的日出之後,而他們隻是為了趕到這裏就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再也找不到其他的高手。

風城附近的鳴沙地如今被四首領血披風占據,風城以北則是二首領惡狼,勢力最小的五首領燕尾直到天亮了才來,並沒有盤踞在附近,她不準備給他們暗算的機會。

從這一點上看,惡狼對自己的實力最自信,燕尾則是最謹慎,而血披風會利用天然的地形為自己放哨,也不是一般人物。

都是能做出一番大事情的人,奈何為賊。

日出之前,賀穆蘭看到血披風收到了一封信,信皮上畫著一隻小小的燕子,血披風收了信之後看了一眼就直接把信捏掉了,隨手丟到一旁。

血披風有一個光頭的手下,應該是遭受過髡刑,頭上禿禿一片被火燒過,他大概是整個團隊裏智囊一般的存在,從地下撿起了信,看完後建議道:“燕子和你私交一直不錯,說不定是真的呢?”

血披風冷笑一聲:“你信不信她給惡狼那邊也寫了一封一樣的?她勢力最小,希望我們先鬥起來好漁翁得利,這可是一國的財富,她會願意不要?這種時候,就靠實力說話。”

他眺望遠方。

“我情願三方平分少冒些風險,也不願意做這種白便宜了他人的事情。”

光頭十分可惜,把那信看了又看,最後塞入了懷裏。

“如果燕子有壞心,這個算是個證據。”

兩人都是用匈奴話交談,賀穆蘭完全沒有聽懂,但她之前聽血披風介紹過,那五首領燕尾是個女人,勢力最小,想來信件就是燕尾送來的。

一個小小的馬賊團都在勾心鬥角,互相博弈,賀穆蘭覺得自己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沒給人吞的渣滓都不剩,真是老天保佑。

日出之後,鳴沙地裏尖聲四起,這沙風盜大概怕是引起別人的注意,人馬懼靜,沒發出什麼聲音,隻有沙子不停地尖嘯著。

血披風看了一眼身側裹著鬥篷的賀穆蘭,又一次提醒道:

“我要支付給你的金子,得寶藏到手才能有錢給你,所以這一次的談判,請你一定要全力以赴!”

賀穆蘭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當然是盡全力。”

血披風這邊帶的十個人,除了賀穆蘭外,其餘九個都是沙風盜裏武藝最高之人,其他幾個首領也是一樣。

談判隻能帶十個人,這十個人自然是精挑細選。

東南北方向各出現人馬,賀穆蘭跟著血披風立在西頭。

先登上山丘的是大首領那邊的人馬,他們壓著人質、大首領,以及三四個被綁著的人上了沙丘。

所以雖然護衛之人隻帶了十個,但這一方足足有十七八個人。

血披風之前也說過,大首領那邊的人叛變之後,有一個軍師做主,傳信也好、召集人手也好,要求談判將所有人馬帶來也好,全是這個軍師策劃的。大首領以前對這個軍師不薄,所以軍師也沒要他的性命,甚至連他的人馬都安撫住了。

誰能在這裏得了支持當上新的大首領,以前大首領的那些人馬都新任統領。僅僅為了這些人馬,也足夠冒險來一趟了。

賀穆蘭掖了掖鬥篷,緊張的等待著那位“軍師”的到來,然而即使她再怎麼想,也沒有想到“軍師”是這個人!

那裹著一身皮衣,頭發卷曲佝僂著身子的,不是老桑頭還有誰!

一時間,賀穆蘭所有想不通的問題一下子全部都想通了,也許這群人就是知道她的隊伍裏有盧水胡人,才把昔日天台軍的夜梟放出來做內應的!

他們從頭到尾都在這些人布的局裏轉悠,被坑的體無完膚。

‘老桑頭……’

賀穆蘭捏緊了拳頭。

‘我一定要讓你不得好死!’

賀穆蘭的異態沒有人注意,畢竟她裹著鬥篷,又戴著麵具。不過心細如發的老桑頭還是看了血披風身後的賀穆蘭一眼,露出一絲笑意打著招呼:“血首領還是風采如昔啊,看你的披風又紅了一些,怕是最近收獲不錯?”

血披風抖了抖胡子,“桑爺真是說笑了,不懂事的小子們吹牛說我這是鮮血染成的披風,像您這樣的聰明人怎麼也信?會更紅一些,不過是我又換了一件新的鬥篷罷了。沙漠裏風沙大,披風磨損的也快。”

鮮血染不成任何布料,一下雨或者沾水就成花的了,這都是馬賊們震懾敵人用的手法,越傳越是稀爛。

事實上,馬賊們也不是全部殺人不眨眼的,如果一條商路上的商人死傷無數,誰還敢走這條路?沒人來,什麼都別搶了,大部分時候還是搶了東西放了人的。

隻不過失去了補給和貨物,能在沙漠裏活下來的人,也確實是少數,很多就和之前那些商隊一樣,選擇了回頭,放棄這次的行商。

老桑頭隻不過是搭個話而已,血披風表現的客氣,老桑頭也很滿意,點了點頭讓人把那幾個人質押在後頭。

大首領被五花大綁,嘴裏還塞了東西,一看到血披風就怒目而視,他身邊還站著一個矮小的少年,全身上下披著鬥篷罩住了麵目,隻能從鞋子上看出華麗之至,鞋尖上甚至鑲著兩顆碩大的珠子。

賀穆蘭和沮渠菩提日夜相處,怎麼不認識這個孩子的鞋?她一直以為沮渠菩提是被迫被這些人綁走的,再見少年縮著身子連聲音都沒有,還不知道受了什麼虐待,頓時心中怒不可遏,恨不得衝上去殺了他們奪回世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