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渠蒙遜死了?”素和君得到馮恒送回來的消息,有些不敢置信地又問了一次。“你確定沒聽錯?”
“是,北涼的使者傳過來的消息,沮渠牧犍希望得到我國的封授,願意重新派遣公主和親,鞏固兩國的關係。”
馮恒滿臉無奈,“孟王後和老桑頭實在太毒了,虎賁軍傷亡這般慘重,還要沮渠菩提跑了,否則現在哪裏會有這麼多事。”
隻要帶回沮渠菩提,再遲遲不發賜封的聖旨,沮渠牧犍根本就坐不穩那個位置,一輩子生活在沮渠菩提隨時會借了兵打回來的恐懼之中。
“現在還是把虎賁軍迎回來要緊,沮渠牧犍的事情會有朝中大臣商議後決定。”素和君擔心沮渠蒙遜死了會讓北涼的局勢有所動蕩,“這一次出使出了這麼大事,北涼不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他要想登位,就等著先放放血吧。”
陛下不可能就這麼給他封授書的,死了那麼多人,那些嫁妝和新的公主怎麼夠?不可能就這麼算了的。
寇謙之卻是夜觀星象後猛地搖頭。
“我們得快走,花將軍有危險。”
“危險?”
“危險?!”
狄葉飛一驚,他身邊的鄭宗已經忍不住叫了出來。
寇謙之慣會望氣,這是他看家的本事,之前說花木蘭無事的也是他,所以大家心中都吃了定心丸,如今他又說花將軍有危險,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
狄葉飛和素和君更是立刻就點兵準備啟程,先去迎回虎賁軍再說,如果路上沒有迎到,就直接去姑臧找沮渠牧犍的麻煩,讓他們發動北涼延邊的州鎮尋找使團的蹤影。
有馮恒的指引,高車虎賁軍在沙漠裏根本不會迷路,鄭宗雖然剛剛回來。可依舊堅持隨軍出發。
他求了馮恒的人情,安置了那十幾個亂井頭的人去屯田,住在欽汗城裏,也算是有了自己的產業,沒有辜負他們的信任。
鄭宗熟悉路徑,又會多種語言,狄葉飛原本覺得他武藝不高身體孱弱恐怕會拖累行軍的速度,結果行了幾天後發現鄭宗很能吃苦,哪怕日夜都在馬上也沒有叫一聲苦,心中不免也對他改觀,兩人關係開始熟悉起來。
鄭宗本來就愛漂亮的臉蛋,會被花木蘭吸引純屬受他的人格魅力影響,否則也沒有之前對赫連明珠動手動腳的事情。
隻是現在他容貌已毀,麵目猙獰,雖然依舊猥瑣,但偶爾看向狄葉飛那欣賞和羨慕的眼神,也自動被人歸結為“他毀容了看到狄葉飛那張臉一定是非常自慚形穢心中痛苦”,反倒對他同情起來,並不覺得他偷看狄葉飛的事情很反常。
狄葉飛被人各種偷看明看已經習慣,加之鄭宗和花木蘭長期相處,不免有些愛屋及烏,對他也算關照,一派和氣融融。
就這樣行到第三日,忽有斥候回來通報,說是北方塵頭滾滾,似是有軍隊正在交戰,這樣的消息讓高車虎賁軍連忙加快了速度,向著綠洲以北而去。
***
賀穆蘭現在連罵髒話的心都有了。
也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從前天開始,她所率領的虎賁軍就一直受到不明隊伍的騷擾,偏偏他們帶著風城大量的財寶,成了她此行最大的累贅,根本走不快,隻能被迫不停防守,更加拖累行軍的速度。
虎賁軍裏許多人原本遇見使臣脫團、右司馬源破羌帶走不少人馬以及孟王後就是滿頭霧水,再加上這幾天隊伍基本沒有歇息過,要不是虎賁軍都是精銳,又絕對服從於賀穆蘭的調遣,恐怕現在已經出了問題。
“他們還沒有離開?”
賀穆蘭剛剛歇下沒有半個時辰,聽到那些人又出現在附近了,連忙起身問清楚情況。
“明顯是想累死我們。”那羅渾眼睛下麵也是黑黑的眼圈,蠻古回欽汗城養傷,賀穆蘭平時的值守他就不肯假別人之手,所以他也很是疲累。
“恐怕是得到消息,衝著那些嫁妝來的。”
源破羌走的時候還好沒算做絕,所有的駱駝都給留了下來,這些駱駝原本載著興平公主所有的嫁妝尚有輪換,現在嫁妝隻剩了八成不到,自然更載得動了。
龐大的駱駝隊伍在沙漠中顯眼至極,可虎賁軍除去死亡的、失蹤的、還有不少傷兵回了欽汗城養傷,現在留在賀穆蘭身邊的隻有一千多人,人手就不太夠了。
因為輜重的拖累,賀穆蘭一行人行軍慢又要分散隊伍護衛財寶,而這些不知道哪裏來的人馬就像是追著獵物的鬣狗,每一支都有七八百人,日夜不停地騷擾,根本不給虎賁軍休息的時間,再這樣下去,一點戰鬥力都要沒有了。
“我們得想個辦法將他們都引出來,一次解決掉。”賀穆蘭揉了揉太陽穴,長期睡眠不足已經讓他快瘋了。“這裏燕子是地頭蛇,燕子怎麼說?”
“燕子說不是這條上路上的馬賊,看行事風格,倒像是西邊那些大的沙盜馬賊,西域各國到達姑臧和敦煌的商隊其實路上更加危險,因為那邊的沙海比這邊大的多,馬賊們晝伏夜出,神出鬼沒,經常尾隨跟蹤商隊不停騷擾,直到將商隊累垮再群起而攻……”
那羅渾臉色沉重。
“如果是這樣,恐怕風城財寶在我們軍中的消息還是傳出去了。”
“大概是跑掉的血披風。”蓋吳突然開口,“沙風盜受了重創,他的實力大損,隻能投靠別的馬賊,需要這筆財富立足。”
“現在談這個沒有意義。”那羅渾也是頭疼的緊。“我們已經有兩天兩夜沒有怎麼闔過眼了,對方人數不知多少,分批騷擾,我們卻不能放鬆警惕,每一次騷擾都可能變成真正的偷襲。”
“水和糧草還夠嗎?”
累垮了的除了人,還有許多馬。馬趕路需要大量的水和豆料,否則就會口吐白沫而死,賀穆蘭的越影自從進入北涼開始已經掉膘了,再也不能耽擱,不然對馬的壽命都有影響。
“水還夠,糧食也能再用五天,隻要是馬的牧草。現在已經是秋天,沙漠裏即使是綠洲也沒有多少可以喂馬的牧草,原本運送來的新鮮草料現在都已經被高溫烤幹了,最好還是盡快回欽汗去。還好北涼進貢的兩千匹馬倒是沒什麼事,涼王的馬確實是精挑細選。”
虎賁軍騎的戰馬大多是蒙古馬,耐力好,合群又不容易生病,但是爆發力不是很強。北涼的馬體形高大、容易調教,可是掉膘也快,耐力也沒虎賁軍的馬出色。
為了能讓北涼的這些馬順利回到國內,虎賁軍幾乎沒有用它們怎麼負重和長途奔襲,狀態還算不錯。
聽到水夠,糧草也還算充足,隻是虎賁軍的將士們和馬有些拖不住了,賀穆蘭仔細想了想,召來了虎賁軍所有百夫長以上的將領,準備做出應對。
一幹虎賁軍的將領們各個像是夢遊一般摸進帳中,再一看大家都是幾百年沒睡的慘態,不由得露出苦笑。
誰能想到居然會吃這樣的虧?以前隻有他們襲擊別人的份兒!
“來的人馬應該不是北涼的軍隊,我看恐怕是為了財帛鋌而走險的賊寇之流。燕子說這是馬賊慣用的疲兵之計,如果再拖下去,我們隻會陷入更被動的環境中……”
賀穆蘭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
“所以我準備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
“將軍,是不是要跟他們大幹一場?老子早就忍不住了,這天天沒有覺睡,老子在馬上都睡著了!”
“我也同意速戰速決。”
將領們大喜過望,紛紛表示願意和馬賊們決一死戰。
“既然是引蛇出洞,還是要有策略的。首先我們自己要在大戰前休息好,其次是演的一定要逼真。”
賀穆蘭抿了抿唇。
“我想這樣……”
沙丘地。
追擊賀穆蘭部隊的當然不會是什麼小馬賊團,人馬少的,根本就不敢啃下虎賁軍這塊硬骨頭。這支馬賊是和血披風有些交情的人馬,真正的窮凶極惡之輩,手下鮮血無數,一聽到虎賁軍被重創卻帶著傾城的財富時,立刻就糾結了西邊沙漠裏三四支馬賊,一起過來吞掉這尾大魚。
“魏國的精騎果然名不虛傳,像我們這樣的騷擾,要是涼國的兵馬早已經累趴下了。”馬賊首領聽到探子回來報的消息搖了搖頭,“不過他們也快撐不住了,間隔的行軍時間越來越短,今天還有從馬上掉下來的,依我看,明天日出時分發動襲擊,應該就能得手。”
血披風聽到馬賊首領的話忍不住有些不安:“追擊三天就夠了嗎?要不要多等幾天……”
“這裏已經離欽汗城很近了,再等他們說不定就跑回去了。而且我們是以搶東西為主,又不是要消滅這支軍隊,不需要盡善盡美。”這首領絕不是個無腦又冒進之人。
“我也沒想過所有東西都搶得到,到時候搶了駱駝就跑,虎賁軍人困馬疲,一定追不上我們。”
馬賊團夥足足有兩千六百多人,都是為了這次大買賣而臨時湊在一起的,到時候能搶到多少馱貨的駱駝,就各憑本事,搶的多點就多分點,搶的少點就少分點,這就是沙漠裏生存的規矩。
“其他幾位首領怎麼說?”馬賊首領問身邊的部下,“有沒有意見?”
“他們都急著出手呢。”部下笑著回他,“他們也等不及了,我們得到補給也困難,再得不了手,我們先拖累殘了。”
“那好,就明天半夜動身,先看看那邊的動靜,發動幾次小的騷擾,等他們以為我們不會再來了,天一亮就動手!”
沙漠裏,隻有晚上才能真正入睡,所以晚上一直騷擾,到了日出前後是人最困倦的時候,連反應都會慢半拍。
這些馬賊並沒有抱著和正規軍死磕到底的想法,隻需要引開一部分壓力,搶到東西就行,他們的計劃可以算的上完美。
到了午夜時分,所有的馬賊按照各自領頭的首領分好隊伍,約定好輪流騷擾的順序,便潛伏在虎賁軍紮營的綠洲旁,等著最終動手的時刻到來。
就如同這位首領所說的,因為越來越疲憊,他們派出去騷擾的隊伍得手的更容易了,射出去的火箭燒了一大排帳篷,到了最後,對方的將軍不得不命令收起所有的帳篷,所有人到駱駝群裏去安睡。
駱駝們圍成一個圈,虎賁軍將士們就睡在駱駝圍成的圈裏,成為天然的防禦,那些財寶也都在駱駝旁邊,隻要一開始行軍,馬上就能迅速地被裝載在駱駝身上。
一個晚上,馬賊們騷擾了三四次,到最後一次,出來抵禦和回射的人馬隻有三百多人,恐怕其他人實在是撐不住了,那些騷擾的馬賊見抵抗的力量越來越小,心中也是高興,立刻飛快的回去回報。
天天如此騷擾,不但虎賁軍疲憊,這些馬賊也不見得輕鬆,聽到虎賁軍連像樣的抵抗力量都組織不起來了,這大首領當機立斷——給他們休息一個時辰,在睡得最熟、最鬆懈的時候發動攻擊!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虎賁軍像是往常一般開始了痛苦的清晨。每個人都像是放著慢動作一樣拖著腳步,營地裏的奴隸和馬奴們甚至將財寶往駱駝上裝著裝著就靠著駱駝睡著了。
整個營地準備行軍的速度比以前慢了一倍都不止,駱駝們嚼著幹草,納悶地想著為什麼身上沉重的箱子還沒有壓下來,賀穆蘭甚至沒有顧得上在營中巡視,恐怕早已經困得能多睡一會兒都好了。
就在這種讓人壓抑的氛圍下,馬賊們發動了總攻。
塵沙揚起而造成的可怖聲勢從西麵突然出現,黃沙滾滾之中,高舉著馬刀的馬賊們穿著遮蔽住全身的勁裝,包的隻露出兩隻眼睛,從黃沙塵霧之中一下子出現,一下子消失,相互靠攏,前後緊接,直奔著還在整裝待發的虎賁軍而來。
他們猙獰地揮舞著馬刀,像是一陣疾風般衝入營地附近,營地之中的虎賁軍早就已經習慣他們時不時出現的人馬,善射的虎賁軍將士們立刻射出箭矢還擊,但因為太疲累的緣故,那些箭都軟綿綿的,準頭也有限,在射下寥寥無幾的幾個馬賊之後,任由這些馬賊衝入了營地。
虎賁軍鳴金準備撤退,根本沒有怎麼反抗就在賀穆蘭的指揮下迅速收攏,朝著財寶的方向急退,看到這些虎賁軍想帶著駱駝跑,所有的馬賊眼睛都紅了,一各個拚命抽著馬屁股,揮舞著武器,向著駱駝群狂奔。
“啊!”
“啊啊啊啊!”
“沙子裏有陷阱!”
就離駱駝和財寶不遠的一條短短的距離,對這群馬賊們來說卻猶如隔著一個國家那麼遠。
這時候馬賊們才知道為什麼那些箭那麼虛弱無力,那麼寥寥可數,原來所有的箭頭和槍/頭都被淺淺的豎著埋在了駱駝附近的沙子裏,吃痛的馬匹沒有防備,一各個驚得人立而起,將身上的馬賊摔到了沙子之上。
還有些馬賊們賊心不死,即使掉落到了地上依舊往駱駝群邊狂奔,沙地不像是土地,那些豎/插/著的暗器並不能讓所有的馬和馬賊受傷,漏網的馬賊們眼睛裏隻有一個目標——滿載著貨物的駱駝!
隻要騎著這些駱駝回到自己的人馬裏,他們就算是得了手,何必在這裏虛耗?
然而當這些馬賊千辛萬苦衝到了駱駝旁邊,真正的災難才算是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