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會哭的孩子(1 / 3)

    一個五歲的孩子,力氣沒有大人大,身高沒有大人高,聲音沒有大人響,甚至連學問都不如一個正常的大人,他能做的有什麼呢?

    唯有借勢。

    拓跋晃明白的知道這些大人會尊敬他,尊敬的並不是他這個人。就如他英明神武的父親,朝堂上也不見得人人都信服他。

    如果這次是他的父親坐在禦座上,那現在一群人該討論的就該是誰帶兵出征,亦或者就是父親帶兵出征的具體準備了。

    他人小言微,隻能先找一個不怕得罪人的護住自己,才能慢慢的聽取所有人的意見。

    他在父親的身邊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所有人都在說話的時候,你反而聽不到任何有用的東西,而讓所有人都聽到你的聲音,則需要其他人都閉嘴。

    也許是他年紀這麼小卻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又或者是許多人認為父親出事也許他就是未來的君王,大部分朝臣都立刻停止了自己的討論,將目光投向殿上的自己,帶著各種審視的目光。

    拓跋晃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看身邊的竇太後。

    她對著他做出一個讚許的表情,甚至沒有現在發話的意思,將所有的主導權讓給了他。

    這就是鮮卑“去母”的結果,竇太後畢竟不是真的太後,一旦皇子表現出想要參政的意願,保太後大部分都會退居幕後,哪怕這個皇子隻是個無知小兒。

    “報!柔然人已經攻到了吐頹山,在吐頹山附近駐紮。沿途百姓傷亡慘重,大量牛羊馬匹被掠!”

    又是急促的馬蹄聲,信使的戰報直達殿中,大魏的朝臣們仿佛已經看到了遠方殺聲震天,幾萬柔然人突然南下,沿途州鎮被鐵蹄無情的踏破,婦人被淫/辱,壯丁和孩子被擄掠,老弱被殘殺,牧民們辛苦一年養肥的牛羊馬匹被搶走,無力度過這個悲苦的冬天……

    “這些畜生……”

    獨孤家的幾位年輕將領將牙咬的嘎吱嘎吱響,武川鎮方向是他們領地所在的地方,魏國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牛羊,所以拓跋燾每次賞賜大臣和親信很多都是賞賜牛羊,這些牛羊不能都賣掉,或者吃掉,大部分是各家買牧場或交給部民放牧,幾乎每個大族和軍戶都是如此。

    柔然人攻打魏國最大的問題是補給,如果在柔然境內的補給還有可能從其他地方得到,那麼到了魏境就困難極了,從他們一路擄掠不節省時間直接南下,可以看出他們並沒有什麼物資。

    但現在補給已經有了,以肉食為主的柔然人得到大量的牛羊,用堅壁清野已經是不管用。

    吐頹山離平城不過百裏,拓跋晃心中突突亂響,稚嫩的臉上也露出了思考的神色,隻是在所有不明所以的人看來,這倒像是小孩子強裝大人後遇見困難而露出的迷茫和無措。

    一時間,許多老人想起了十年前,也是這樣的情形,先帝駕崩,新帝登基,柔然南下,拓跋燾力挽狂瀾。

    隻是如今的拓跋晃才五歲,而且根本沒有他父親那樣能征善戰的條件,五歲的孩子真的能重現拓跋燾當年的奇跡嗎?

    懷疑、擔憂、驚懼的目光向著拓跋晃看去,被拓跋燾留下來的穆壽心中更是惶恐不安。

    他的冷汗早已經浸透後背了!

    因為拓跋燾臨走時已經預見到被滅國的柔然人會趁機起事,給他留了一萬精兵,安排他沿途布防,以免被柔然人毫無阻攔的殺下來。

    是他得到了拓跋燾失蹤的消息後擔心失去“拱立新君”的機會,所以才急忙回京。

    在他的內心裏,根本就不相信被打的無法恢複元氣的柔然人會主動挑事!

    ‘到底怎麼辦?’

    穆壽心中拚命的想著彌補的法子。

    ‘若真讓柔然人打進來,太子真出了事,陛下要安然回來,丘穆陵家可能被憤怒的陛下族誅。但我現在去抵擋柔然人,一萬人不知道夠不夠抵禦外敵……’

    他看著殿中一張張麵孔,再見在那裏陳述己見的崔浩和尚書令劉潔等人,突然跪伏於地說道:

    “陛下失蹤,太子殿下身份貴重不容有失,保太後還需輔佐太子殿下監國,臣請太子殿下和保太後去南山別宮暫避,待我等臣子擊退外敵再還平城!”

    穆壽這一番話說到了許多人的心裏,不管拓跋晃表現的多麼成熟,畢竟隻有五歲,哪怕花木蘭站在他的身邊為他立威,他也不過是個隻有三千不到的手下、出身寒微的將軍罷了。

    於是乎,立刻有許多大臣匍匐下來,哭著喊著求太子和太後先暫避南山行宮,防止平城附近的柔然奴隸趁機生亂雲雲。

    這確實是個最迫在眉睫的危機,剛剛高允和崔浩等人還在為平城附近有十幾萬戶從柔然掠回來的柔然戶而發愁,這些都是不安定的禍端。

    穆壽一行人哭著喊著求“避禍”,高允一張臉漆黑地站了出來,大罵道:“君辱臣死!如果真讓柔然人打到平城裏,那就是我們的無能,我國從建國到現在,還未有外地入侵而退避三舍的儲君,諸位是想毀掉我大魏的基業,敗壞太子殿下的名聲嗎?”

    崔浩也搖著頭發笑:“先別說柔然不善攻城,就算真攻到平城下,平城裏的百姓一人一石頭也把人砸死了。今日的平城已經不是昔日的平城,丘穆陵使君也太畏縮了!”

    “崔浩,陛下將太子托付於你,你便該保證太子的安全,怎能說出這樣的話!如果柔然人真打下來,京中軍隊守城尚且不及,哪裏能寸步不離太子!”穆壽又俯下身子,跪地請求:

    “萬無一失之策,便是殿下和太後前往南山!南山易守難攻,我親自率領五千精兵防守,哪怕真有柔然人攻進平城,也可保平安無事!”

    “殿下監國,便是國之表率,怎麼能隨便離開皇宮!”

    高允梗著脖子斥責。

    “你看看我們這平城的宮牆!幾十年來都沒有築高一寸,搬個梯子就能翻進來的宮牆,能防衛什麼!”

    穆壽口水噴出,濺的老遠。

    “還沒有別宮的城牆高!”

    別宮好歹是後來建的!

    不知為何,穆壽的話一出,朝堂下不合時宜的發出幾聲“噗嗤”。這幾乎是平城公開的笑話了,說的是當年拓跋紹造反,帶著十幾個人搬個梯子就入宮把父親拓跋珪殺了的事情。

    拓跋燾剛登基的時候國家太窮,柔然又屢屢犯邊,宮城根本來不及重修,隻建了幾個別宮,赫連定的西宮就是擴建的,堪稱“窮酸”的皇宮。

    所以漢臣們總是不忘遷都洛陽或長安,畢竟長安或洛陽至少具有王都的氣象,平城這小地方實在太不合適。

    眾人噗嗤過後,竇太後也坐不住了。

    “既然宜都王認為皇宮不夠恢弘,那就應該記得陛下曾經說過什麼。”竇太後站起身,大聲說道:“夏國統萬城的城牆高聳入天,夏宮宏偉至極,赫連勃勃用蒸過人的土築城,殺害的工匠無數,夏國王都的城牆堅如鐵石,王宮的牆高數丈,可依然還是被我國滅掉,問題不在於城牆堅固與否……”

    “太後睿智……”

    崔浩喟歎著點頭。

    竇太後直視穆壽,一字一句地開口。

    “宜都王,保衛家國,隻在人心,不在險要。”

    穆壽知道這位太後手中握有虎符,卻不知道京中還能動用的人有多少,料想著人數也不會太多,更加煽動著所有人反對太子留在宮裏。

    “此一時彼一時也。如果是陛下在這裏,臣絕不會提出這樣的建議,臣甚至會跟著陛下一起上陣,可如今陛下失蹤,太子殿下是現在的儲君,未來的大可汗……”

    “所以,說到底,還是因為我年紀小嗎?”

    拓跋晃身子晃了晃,臉色變得潮紅起來。

    拓跋晃那清脆的童音響起的如此突然,他之前幾乎沒有出聲,隻是站在那裏聽著以穆壽為首的大臣諫言,如今聽到穆壽以拓跋燾失蹤幾乎將魏國的危局渲染的無限大,當場就尖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