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認為,我是看不到藍竹妡與石季守的對手戲。
我還是錯了,我又錯了一次,原來,我真的不是一個成功的巫師。
我在門外,是的,我站在門外,靜靜地觀望著門裏那對男人和女人,他們在演繹一出絕美的華麗夜宴。
他背著她:“我是不是該正式上場了,他已經死了,我這雙眼睛終於可以真正派上用場了吧。”
她沒有說話,隻有抽泣聲。
他轉過身,她看著他,一直看著他。
他說:“或者你可以剜下我的眼珠子,保存起來。”
她依然在望著他的眼睛,她的眼睛裏充滿了潰敗,羞辱,但是,當他的臉上終於現出令人絕望的憐憫的表情時,她似乎發覺她大錯而特錯了,對此她感到恐懼。
“石季守,原來你一直都知道……”
是的,不隻如此,事實是,他已經知道了她的過失。
走,跑吧,快跑啊。藍竹妡,帶著被他擊破的自尊從這裏跑開。她剛一想到這裏,就拿出了行動,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趕緊逃跑。
她還沒跑到院子裏,他就抓住了她,奔跑的衝力使她猛地轉了過來,撞在了他的身上,撞的他晃了兩下,藍竹妡突然直麵投入他的懷裏。
“棘手,這些年來你一定是渴望著這個,渴望著得到我的,可是你怎麼能因為這個就把你培養得隻會從幼稚的觀點來看待我,把我看成神聖不可侵犯的東西?”
“藍竹妡,我所知道的並不多,僅有的就是湛藍雖然不是我的女兒,也不是他的女兒,對嗎?”
這一次,驚呆的不是藍竹妡,而是躲在門外的我。
原來,原來如此……
我突然就大笑起來,眼前是沈劍瀟,不,是石驊闐蒼老的麵容,他說:“孩子,都是我的錯,我不是人啊。”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我已經記不清楚,時間不再以時,分,秒來計算了,而是開始從我的身邊漂流而去,直到它變的毫無意義。
藍竹妡,你一個瞞天過海的謊言,親手毀滅了你的愛人,你的親人,你身邊的人。
我衝了進去,衝破了石季守好容易得到的愛情,是的,我也恨他,為什麼他什麼都知道,可是卻那麼自私的不告訴我。
“媽媽,藍竹妡,我恨你。”
我的目光如針一樣的刺進藍竹妡的身體裏,我拍著自己的肚子對她說:“看著這裏,你知道這裏曾經有一個生命,他會叫你外婆。那你知道他是誰的孩子嗎?是的,他是你最愛的人的孩子,現在你明白了當你帶著我出現在石驊闐的麵前時,他為什麼自殺了嗎?因為他就是沈劍瀟。”
藍竹妡一聲尖叫,一個箭步跳到我麵前,叫囂:“你這個……”
我摔開她的身體,接過她的話:“狐狸精,是的,我真的是個狐狸精,我天生注定做別人的情人,可是我不夠精明,我不夠做到一個完美的小情人,居然以為自己真的和自己的父親亂倫了,卻不知道是自己的母親親手製造了一個騙局。”
藍竹妡的身體開始發抖:“你,石湛藍,你……”
我哈哈大笑,然後用力的捶打自己的肚子:“孽種,到底誰才是孽種。藍竹妡,你費勁了心思,你終於如願以償的讓石驊闐告訴你一句,他愛你。可惜,他對你的愛用在了我身上,哈哈,你終究還是得不到他。”
瘋了,是的,此刻有個女人瘋了。
不過,不是我,是藍竹妡,她在我麵前瘋了。
·5·
我親自將藍竹妡送到了精神病院,她一路上很哲理的給我講故事:“相愛的人最怕對方不夠愛自己,不想放開愛情的人卻輸給了時間,想愛的人就要願賭服輸。
世人就是這樣,知道愛情令人麻木,雖不願如此背負,卻還是義無返顧。
在絕對意義上,女人是要融合男人的精血的。
不要和一個你愛的或者愛你的,或者是你愛過的,或者是愛過你的人去談論曾經的真假。
一切真是‘真’的,‘假’也是‘真’的。你眼睛看到的,也是你心靈看到的,都由‘真無’構成,演繹各種生命形式和非生命形式。”
人的眼睛看到的,真的不如心靈看到的,你一定要感受當時你和他在一起時的心情,那才是真的。
是的,那才是真的。”
我將藍竹妡推到她的病床上:“是的,這張床才是真的,你在這裏遊說你的病友們為你祈禱吧。”
“希望你成為他們的領袖,做個瘋子的領袖也需要魄力的。”
·6·
石季守說:“湛藍,如果你覺得可以的話,你還是可以叫我父親的。”
我沒有理他,我告訴他,我要去看望一諾,既然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如果他同意,我想,嫁給一諾。
他沒有看我,歎了口氣,他說:“那桑小樓呢?”
“你覺得像她那樣心裏充滿了仇恨的女人適合一諾嗎?”
石季守看了我一眼:“湛藍,你能說你心裏沒有仇恨嗎?你也在恨我,不是嗎?”
“既然你知道,那就告訴我,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不,沒有秘密了,現在有的隻有細節了。”
“告訴我。”
“你去找桑小樓吧,你告訴她,是我讓你去的,我也是個罪人,隻是我現在還不想懺悔。”
我給桑小樓打電話,我告訴她,我已經知道了一切秘密,現在我想知道的就是細節,我也告訴她,是我的父親讓我找她的。
盡管已經到了現在,我仍然用了一個父親去稱呼石季守,我想,我這樣的說法也許會使桑小樓不那麼恨我。
果然,她很驚訝:“你叫他父親。”
“是的,他是我的父親。”
“好吧,石湛藍,你在廣場等我半個小時。”
·7·
桑小樓很慢,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了,她還沒出現,我坐在噴泉邊上的長椅上無所事事,就觀望著一些行人。
廣場很大,人很少。
不久過來了一個小女孩,走路還不大穩,後麵的女人叫她不要跑。
孩子並不那麼聽話,還是那麼高興,大概是跑得熱了,還脫了外衣。
女人喊了她在我旁邊坐下。
小女孩跑過來,從袋子裏翻出個桔子。我看她的小手到處亂碰亂摸的,不大幹淨。小手還不大靈巧,剝桔子皮時連瓤都弄破了,把那桔子吃得手上臉上都是。
我突然感覺到,從小孩到大人,多麼的不容易。二十的光景多麼漫長。我小的時候也許也就那樣,髒兮兮的小手抓了東西就吃,她還挺懂事,會把果皮扔到垃圾箱裏。
女人也許累了,不一會就坐著合眼打盹。小女孩在她身邊的座位爬上爬下的,忽而看著過往遊客、忽而登上女人的大腿找懷抱。
女人不知為何感到厭惡,一連兩次甩開她的小手繼續打盹。小女孩不解,再三登上女人的大腿,女人又是厭惡地甩開。這一回用的力比較大,小女孩站不穩差點要摔倒,兩隻小手緊緊抓住女人的衣服。
女人睜開眼,變起了臉,竟抬起手來打她的臉。小女孩委屈了,哭了起來。女人看她哭了,又繼續打她的臉,仿佛要打到她不哭為止,小女孩越發委屈了。
我默默地看著,心裏為她流淚。我想過去叫女人不要打了,小孩子需要父母的愛護。然而我沒有,我心裏竟然有一些解氣的感覺,小時候藍竹妡就這樣打過我?不,她是比這更厲害的羞辱我。
小女孩哭聲不止,女人不想理她了,起身想擺脫她。小女孩再也抓不住女人的衣服,從女人的側背滑下,小腦袋碰到椅背上,發出一聲輕響。小女孩想爬起來抓住女人的手,女人又是一甩。小女孩本就沒能站起,此時更是往後一倒,小腦袋又碰到椅背上,聲音是那麼響。照那響聲,應該感到疼了。小女孩哭得更大聲了,再也不爬起來了,對著女人哭,小手小腳虛張著。
女人又坐下來,一下子抱過她趴在大腿上,抽出一隻手來打她的屁股。我都看不下去了,心頭仿佛凝了血。然而我還是沒有過去好言想勸,我隻是默默地看著,並不言語。
其實,她隻是想讓媽媽抱一下,隻想媽媽抱一下,做媽媽的就那麼厭惡嗎?
或者,她也是和我一樣的賤人胚子吧,我想。
我突然很想知道,我到底是誰的孩子,我的親生母親到底是誰?
·8·
桑小樓一如她第一眼出現在我麵前的優雅,她翹著蘭花指,眼圈是黑色的,煙圈是白色的,臉卻是沒有顏色的。
兩個女人對峙,不是一個很漂亮的場麵。
我在桑小樓旁邊的長椅上坐下,身子側轉,這樣我就能清楚地看見桑小樓了,看她臉上複雜的表情。遠處,建築工地上的男人們在叫喊著,用錘子敲打著。
桑小樓說:“我們從沈劍瀟說起吧,也就是石驊闐。”
我沒有表情,因為我知道我聽到這個名字就心痛,可是現在不是我心痛的時候,我所能做的就是安靜地聽桑小樓講故事。
石驊闐失憶,是的,這不是個開玩笑的事情,而是千真萬確的。
當時,蘇夏坐在他的對麵,她對這個男人感興趣不是因為他單純的是一個比較有魅力的男人,而是因為她手裏拿著一張與這個男人非常相似的照片,照片的背後寫了三個字:石驊闐。
藍竹妡托了很多人聯係到蘇夏,拜托她一定要找到這個男人。
算起來,蘇夏與藍竹妡應該有很久沒見麵了吧,蘇夏對於她的長時間失蹤已經習以為常了,自從發生青蛙事件後,蘇夏並不認為藍竹妡不會再出現蝌蚪之類的事情。
旁邊有男人齷齪的搭訕聲,蘇夏沒有轉身,從脊背發出滲透人心的冰涼趕走了那些無聊的男人。
蘇夏一直觀察著對麵這個男人,他持了一個空酒瓶子,對著推廣小姐壞笑著,酒瓶子在手裏玩弄著,另一隻手裏拿著幾張紅顏色的鈔票,在推廣小姐麵前晃來晃去,卻不開口賣酒。
這個男人的品質倒是符合藍竹妡的審美,有些邪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