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永年自認為他是個演員,雖然年近四十還在跑龍套。當年為了一圓明星夢,他毅然辭去公職,還跟父母女友交惡,離鄉背井直奔全國著名的影視城,從此不肯挪窩,到現在已經十來年。

他沒有機遇,沒有人脈,也沒有好的外表,有的隻是一顆想要成名的紅心。他堅信自己懷才不遇,隻要繼續努力,一定會被名導看中大器晚成,那個誰誰誰不是也三十多歲才紅,照樣一飛衝天?

所以就算一直隻能演死屍、癟三,一年到頭說不了幾句台詞,收入低得糊口都勉強,他仍然滿懷熱情和理想,相當勤奮地接活幹,甚至每天固定運動一個小時保持身材。他那點收入隻能住在便宜人少的郊區,跑步這種不花錢的運動還挺方便。

晚飯後天還沒黑,又到健身時間,他換上運動鞋哼著歌小跑出門,才跑了不到十分鍾,就聽見一點詭異的聲音,似乎是從路邊上那個廢棄的舊倉庫裏傳來。他不由站住腳,仔細又聽了一下,果然不是他耳朵出毛病,確實有個人在尖叫,另外還有一大群男人嘻嘻哈哈的說笑聲。

他第一反應就是流氓團夥正在做案,頓時義憤填膺,恨不得馬上往裏衝,但對方的人數之多讓他猶豫,先退開幾步打了個報警電話。

本來這樣就可以了,但受害者的尖叫聲實在慘厲,讓他的腳提起來,又放下去,還是過不了自己這關。

他轉著圈在路邊找了找,左手一根粗壯的樹枝,右手一塊大板磚,飛起一腳踢開倉庫門,瞪著眼睛怒闖進去。

倉庫裏一下子安靜了,正要對受害者施暴的男人們都回頭看他,他不管不顧衝過去就打,把在武指那裏學到的幾個招式全用上,不跟這群流氓廢話。

憑著氣勢踢開好幾個人,他才看到被圍在中間的受害者——是個美人,而且衣服已經被扒得差不多了,地上丟著用過的針頭,顯然已經被打了藥,那張臉還有點眼熟。

乍一看他沒想起來,因為現在美女都長得差不多,加上這人藥性發作眼睛閉著,有點長的頭發還遮住半邊臉。等到再踢開兩個人,他才看個清楚,猛然想起來這人是誰,眼神往下一瞟更確定了——男的!還是個有點名氣的年輕偶像,有個很怪的姓,叫姬什麼來著。

他這樣表情威武的衝過來,那群匪徒本來挺怵,看到他的拳腳始終隻有那幾板斧,又囂張起來圍住他,開始召喚同伴一起往死裏打。

雙拳難敵四手,他下決定之前就很明白,但是既然已經進來了,也隻能盡個人事,正發愁怎麼把這個被打了藥的人弄出去呢,就聽到領頭的那人大喊一聲,“兩個都處理了,別留活口。”

他心裏咯噔一下,知道要完,隻得一個箭步撲在受害者身上,幫人擋住如暴雨般落下的拳腳。很快的,疼痛都感覺不到了,他咬著牙硬扛住昏過去的願望,無論背後有多少拳打腳踢,就是堅守陣地、死也不挪。

可能是震動感太強烈,被他壓在身下的受害者悠悠睜開眼睛,嘴裏往外吐著白泡子,含糊不清的叫出兩個字。

他抱緊這人湊近耳朵,用盡全身力氣問,“什麼?”

“………”

他意識已經不太清晰,聽著像是“名聲”,又像是“明神”,他心裏隻有苦笑,哎喲喂,你還想著你那點名聲?保住命都難呢。現在喊玉皇大帝也沒用了,哪個神會來救我們?

“……”受害者不知看到什麼,雙眼陡然睜得很大,像打了雞血般渾身發抖,吐著白沫又把那兩個字重複一遍。

他也忍不住有點好奇,想要轉身去看看到底有什麼,可就在這時,一下重擊砸在他的頭上,腦袋一熱,粘稠的液體順著後腦直往下流。

這下真的要完蛋了……人固有一死,他也知道他遲早會死,可他是那麼努力的活到現在,默默無聞卻充滿希望,他真的不想現在就死。

還有太多事沒有做,還有太多夢想沒有實現,年邁的父母還在生他的氣,他還沒有自己的老婆和兒子……他舍不得死,即使活得平凡卑微,也以為他的人生還能繼續奮鬥三十年。

無奈已經到這裏了,他作為一個凡人沒轍了,隻能艱難地伸出手摸一下自己的腦袋,帶著太多的心有不甘閉上眼睛,然後被身後的人一腳踢開。

接下來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也許這就是人在瀕臨死亡時的腦部活動……可這個夢的內容太糟心,夢裏竟然沒一個人是他認識的,他還為那些人傷心得直哭。

都在死亡的路上了,還夢不到他的親人,他的朋友,反而跟妄想症似的為一群陌生人娘兮兮的傷心,這杯具得已經不合常理了。

這是不是說明,他還沒有死?他求生的欲望變得異常強烈,他不能死,他不想死,如果老天爺能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會好好活,比以前活得更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