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那天,天空灰蒙蒙的,六點鍾的時候悲悲地落了陣小雨。我正準備去給學生上課,父親托人帶信讓我回去給奶奶上墳。我理解父親的心情,我不願讓父親失望和傷心,我也無法違抗父命,我能不敬一點兒小輩的孝心麼。再說,我能有今天,我生命的芽是根植在奶奶那山一樣的摯愛中的。於是,我向校長請了假,匆匆趕回家裏。
父親早已準備好了上墳所需的祭品,單等我了。我急忙吃了點稀飯,便和父親趕路了。路上,我沒有忘記給奶奶買上兩盒煙帶上。奶奶活著的時候就這一樣不好,但現在,這一樣兒不好隨著奶奶離我們而去變成了一種深切的思念。
從墳地回來,日已偏西。那時我住校,趕到學校時,太陽已躲在了西山背後。村莊和學校一片朦朧。我坐在窗前,望著遠處迷蒙的燈火,思維的“野馬”又奔回到了那遙遠的過去。
兒時的我生活在奶奶的故事堆裏。
奶奶說,自打我出生在這個家裏的那一刻起,就沒有讓家裏人少費過心,說我是“玩猴下界”,我無時不動而又誰的話都不聽,即便是嚴厲的父親用他那帶繭的手掌來威脅時,也隻是一會兒,一會兒我又“舊病複發,無藥可醫”。那時,隻有一劑“藥”最靈,那就是奶奶給我講故事的時候,我才像一隻溫馴的小羊羔,依偎在奶奶的懷裏,腦海裏盡是些“毛野人”、“紅眼鬼”、“狼娃娃”了什麼的,哪怕外麵的世界多精彩也使我害怕的不敢走出門半步。
時光隨著奶奶的故事流失,轉眼我七歲了。
這時奶奶不再講那些“神”了,“鬼”了的故事,有時,在我死纏硬磨的情況下,奶奶也隻是說:“好山娃,作業做完了再聽。”於是,我便猴急猴急地去做作業。奶奶的故事雖老套,但總是不重樣兒。
猴性的我常常不能按時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受老師的批評,挨父親的巴掌是家常便飯。這時候,隻有奶奶才是我的保護傘,並責備父親:“光知道打,就這個本事。”氣得父親和母親隻是瞪眼也無可奈何。
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我的猴性有所收斂,學習成績進步很快,奶奶滿是皺紋的臉上喜滋滋的,常常摸著我的光頭說:“山娃,這娃子日後有出息。”
一天,我正在屋裏做作業,奶奶笑著對我說:“山娃子,問你個事?”我沒抬頭說:“啥事?”奶奶停了一下說:“山娃子,你給奶奶看看,這會子太陽在那點?”我看看奶奶,又望望太陽,想奶奶大概是眼花了吧,就笑著對奶奶說:“太陽在西邊的山尖子上。”過了片刻奶奶又說:“山娃子,你能把太陽留住麼?”我不禁笑出聲來,我笑奶奶準是老糊塗了。老師講過太陽東升西落是自然規律,誰還能把太陽留住。於是我笑著告訴奶奶說:“奶奶,您真傻,太陽誰都留不住,這是自然規律,地球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