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念夏一直跟著顧雲錦,袁二先前真不覺得這丫鬟的模樣特別出挑,倒是家境叫人遺憾又可惜。
其實,念夏與葛氏、朱氏都是一樣的,父母兄弟連屍骨都未找著,哪怕北地收複,依舊舍不斷牽掛。
每個人表達情緒的方式亦是不同,朱氏哭得撕心裂肺,葛氏相對沉默,可念夏隻是個丫鬟,她的情緒都隻能自己品味。
而這一刻,映著那半邊燈光,倒是真的襯得眼前的人奪目起來。
她臉上的神情淡淡的,目光清透,提著那隻剩下壇底的酒,道:“接著呀。”
袁二下意識地順著念夏的話接了酒壇子,而後,這丫鬟又轉身回了屋裏,很快,簾子又起了一個角,是叫念夏的肩膀給頂開的,而她又拿著先前沒有一次性搬空的碗筷出來,徑直往廚房去了。
袁二站在原地,看著念夏這一番舉動,半晌,自個兒撓撓頭笑了。
二八年紀的姑娘,隻要五官端正的,哪有不好看的。
也就是許七先頭那混不吝的一句話,又添上他夜裏吃的那些酒,雖沒有醉,叫冷夜一凍,也跟著拎不清了。
袁二慢悠悠晃回了廚房,在原位坐下,添了新酒,撚了顆豆子在嘴裏嚼。
念夏麻利地收拾著用過的碗筷盤子。
讓他們暫住一晚是主家大方,沒道理用過了東西還都留著不收綴幹淨。
袁二聽著那瓷盤瓷碗叮叮當當的動靜,聽著是挺清脆的,但他清楚念夏手裏有數,沒有磕碰壞一丁點。
在認得念夏之前,如果有人跟袁二,高門大院裏姑娘、夫人身邊的一等丫鬟能做好些粗活,他是不信的。
哪怕再沒有見識,袁二跟著周五爺做事,也知道周府裏頭的規矩有多繁複,大丫鬟們做的都是精細活兒,手粗了伺候不好主子,粗活有專門的粗使婆子,洗碗刷筷是廚房的事兒,輪不到這些體麵丫鬟動手。
可念夏不同,她什麼都能做。
袁二見過念夏提著兩大堆厚厚的書,也見過她提著水桶健步如飛,清早起來練功,那身法架勢一看就是長年不鬆懈的。
就那手勁,就那招式套路,袁二傍晚時真沒有吹噓,比試起來,許七真打不過念夏。
可轉念想想,夫人都是衝俘虜下刀子不眨眼的,這樣的主仆,不可能精細到哪兒去。
將門姑娘,也不消那些精細。
隻是,再不精細,為人子女,傷心事兒還是一樣傷心的。
念夏已經洗完了,正把碗碟收回原處。
袁二喚了她一聲,在念夏轉過頭來時,晃了晃酒壇子,問道:“你要不要喝一點?”
念夏一怔。
袁二道:“先前四奶奶哭得很傷心。”
念夏垂下了眼。
朱氏那番痛哭,也哭到了念夏的心裏麵,跟一把刀子似的,捅進去抽出來再捅進去。
念夏當時沒有哭,就是紅著眼站在一旁,其他人也沒有失聲痛哭,可這滋味到底有多痛,她們每一個人都能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