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拾珠(1 / 3)

居於德,遊於藝

生活中,有許多片斷和細節散落在歲月長河裏,像美麗的珍珠,時時閃亮。

前幾年,在應約校對《馬凱詩詞存稿》的過程中,也得以學習並窺見一位高官的情懷雅致。

其中,一首《沁園春·遠航》:

漫漫人生,破浪遠航,壯誌怎酬?看小舍囊螢,亮由北鬥,大家宏論,遠上層樓。道有常則,法無定術,相長知行真諦求。執金杖,待捉鱉攬月,誰站排頭?

從來民鑄春秋,信水可載舟亦覆舟。問萬花集錦,可離黛綠?百川歸海,能少涓流?心有蒼生,身無掛累,坦蕩胸懷總自由。踏崎嶇,奔壯麗勝景,永不停休。

這首詞立意宏闊,抒懷言誌,抬望眼念蒼生,頗有氣勢。詞作後麵,作者注了“囊螢”“道有常則”“法無定術”“金杖”等條,但“水可載舟亦覆舟”卻沒有注釋。這是一則非常有名的典故,我以為應該注出。注釋中,泰山的高度不準,按照中國地圖出版社《中國地圖冊》的標注,泰山主峰玉皇頂的海拔高度是1524米。這是由於作者所用不同時期的版本,或因山之高度隨歲月風化而變化。

白發蒼蒼的老編輯說:“人家那麼大的官,這,這怎麼好提呢!”

我說:“官再大,也大不過5000年文化啊。請您告訴作者,改與不改是他的事,提與不提,是咱們的事。您就說是我提出來的。”

老編輯請示後告訴我:“馬主任改了,說你提得好。”

於是,加注“水可載舟亦覆舟”,曰:“唐《魏征》:‘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故舟水之比,載覆之說,自古為從政者所重。”(魏征《貞觀政要》P16,《馬凱詩詞存稿》P35、P36,作家出版社)

書印出來了,馬凱先生特地贈予他的詩詞集,在扉頁上題字、加蓋印鑒並附信。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信箋上工整地寫道:

劉連翠同誌:

在《存稿》校對工作中,您一絲不苟,減少了一些差錯。對此,表示深深的感謝。

現送上《存稿》,請查收。

祝好!

馬凱

2004.12.22

“至大至厚,含弘光大”(見《易經》),包容善納,才可以營造一個萬物順暢亨通、共生共榮的氛圍。漢高祖集蕭何的“治國安邦”,張良的“運籌帷幄”,韓信的“能征善戰”為己所用而得天下。

我不求仕進,也不屑“為尊者諱”的規則,直來直去,屬“缺心眼”者也。偶爾碰到一位大家風範的高官,可謂幸事。若非馬凱先生—當年的國家發改委主任、如今的國務委員兼國務院秘書長,有“聞過則喜”的雅量,嚴謹治學、從諫如流的涵養,那麼老編輯的顧慮就非多餘了。

這使我想到了“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這裏沒有貶低老編輯的意思,他也是按常規思維,因不了解領導是何等樣人,不得不多加小心。

由此小事,可見中國人大多活得累,如“沉默的大多數”。我們從小聽過“畝產30萬斤”的神話,全民大煉鋼鐵,幾年“趕英超美”的口號,大人們砸鍋煉鐵,我們小孩子跟著吃食堂。背負著“黑五類狗崽子”的沉重枷鎖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成長起來的一代,已然沒有學會沉默,也沒有被時代風雲鍛造出報喜鳥的功能,遇事還是認死理兒、講真話。

現實中,凡有一定聲望、地位的人,常常處於某種光環的包圍之中,“頌歌盈耳神仙樂”起來。久之,習以為常,難免對批評或直言感到刺耳。僅止於“刺耳”也還罷了,若是一時不順氣,準備幾雙玻璃鞋,那下屬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另一方麵,一些聰明的下屬或學生、晚輩投其所好,不願“逆龍鱗”講真話,繞著彎子唱讚歌,取悅於上,以達到自己目的,這與魏征的諍言諫君,實在是大謬相悖耳。唐太宗“以古為鏡”、從諫如流,賢臣方敢諍言進諫,君明則臣直。否則,有三五個魏征也早丟了腦袋。魏征之諫,今天讀來仍不失警世之功:“自古失國之主,皆為居安忘危,處治忘亂,所以不能長久。今陛下富有四海,內外清晏,能留心治道,常臨深履薄,國家曆數,自然靈長。”

能為官且又善為文者,自古多矣!因為古時有嚴格的科舉製度,選拔出來的青年才俊何其多耳!當初,莘莘學子囊螢映雪、秉燭苦讀,下了何等苦功!而官一旦做到了一定位置,“官大一級壓死人”,下級多唯唯諾諾,恭謹伺候。然而,大官一旦做起留傳千古的文章來,卻要謙謹得多。既然都學富五車了,自然有了泰山之高、大海之容,或有嚴謹的治學精神。文章千古事,否則,為文稍有不慎,豈不謬傳千年、貽笑大方?

學問好的官員,一般來說,能夠清廉秉公者居多。因為讀聖賢書,就是要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麼,總比胸無點墨、不學無術強得多。

人生在世,立德、立功、立言。

立德,人人可為。立功,則要有一定的主、客觀條件。而立言——名垂千古,卻不以個人的意誌為轉移了。誠如貝多芬所言,自古以來,伯爵有的是,公爵有的是,而貝多芬就我一個!在中國,可以說,曆朝曆代,從皇帝到中、下級官吏,汗牛充棟,而功載史冊的佼佼者卻似鳳毛麟角。

文以載道,人以文傳,這就是古人敬惜字紙的理由。

融四歲,能讓梨

上街歸來,心情頗不平靜。

在朝陽路北側拐彎處,自行車道上停了一輛黑色奔馳。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騎車過來,左拐東行。對麵來了一輛自行車,老人被夾在中間,差點兒擦著轎車。她趕緊下來,身子左邊靠著轎車才沒有摔倒。她驚魂未定,剛剛扶正車把,小車裏下來一位高個兒年輕人,挨著老同誌的車座居高臨下:“你撞了我的車子!”老同誌說:“對麵那輛車擠得我沒地兒了……”“你為什麼撞我的車?”“自行車在右邊,是我的羽絨服擦著了你的車子。”“老東西也不睜眼看看這是什麼車!會不會騎車?”“哎,你嘴巴積點兒德!開個車就高人一等嗎?破車有什麼了不起!”火藥味兒漸濃。車上又下來一年輕人,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對一個弱小的老人左右夾擊:“你撞的是我的車。這老娘們兒!”“你的車子又如何?你媽是不是老娘們?你的車為什麼不進車位,停在自行車道上?”他推了一把,老同誌一個趔趄幾乎摔倒!“什麼叫撞?叫警察!”兩男啞聲。老同誌瞅著車牌號:“這是哪兒的車?橫行霸道,無法無天!”兩男收起凶相和滿嘴髒話,哧溜一聲開著車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