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師尚父,時維鷹揚。”(見《詩經·大雅·大明》)古人讚美鷹擊長空、激揚萬裏,威武如鷹之飛揚,勇猛無敵。
鷹翔於天,貓遊於堂,鼠鳴於穴,被認為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鷹的家族龐大,種類繁多。蒼鷹勇敢頑強的品格,為人們所膜拜。雄鷹令人崇尚備至,它美麗雄健、勇猛神奇。最常見的是蒼鷹,還有高貴的白鷹,橘黃色的……世界上有四十多個國家以鷹為國鳥,足見其享譽之隆。如波蘭、埃及、印度尼西亞、德國、也門、蘇丹、讚比亞、墨西哥、奧地利、羅馬尼亞、哥倫比亞、阿爾巴尼亞、摩爾多瓦……
它能抓起自身體重一倍半的蟒蛇在天空飛翔,何其雄武!我們熟悉的貓頭鷹,神奇的夜行俠,是蛇、鼠的天敵。
我國藏族同胞把雄鷹當作天神的使者。每有親人亡故,都要請天葬師將死者的遺體分解,讓鷹來吃,吃得越快越幹淨越好,親人的靈魂就可以得到超度,升上天堂。
可是,鷹也有它的不幸。
當人類大腦空前發達、社會文明飛速發展的時候,就出現了許多奇異的事情。
人類聰明的大腦,將自個兒帶上了浩瀚星空、海底世界,並造出了原子武器,克隆出各種動物,倘若以此來對付人類自身,那也可怕得很!比如,廣島與長崎的“啪轟”(原子彈爆炸)事件,紐約的“9·11”事件,還有美國“誤”飛到中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的導彈……
在和平寧靜的日子裏,有和諧相處,也有勾心鬥角、你撕我咬、唇槍舌劍,掐得你死我活、遍體鱗傷的。
有時,為了某種原因,人們會以空前絕後的智慧相互殘殺、相互踐踏、詆毀同類的榮譽和尊嚴。就像八旗子弟和鄂倫春人的“熬鷹”一樣,將狂暴野性、桀驁不馴、振翅長空的雄鷹的雙翅雙腳緊緊縛住,施以管製,不停地將它的頭撥拉來撥拉去。成年累月,長此以往,最後,那鷹變得如波斯貓、哈巴狗一般,溫馴無比,原本犀利若匕首利刃的一雙鷹眼,見了人像耗子見了貓,那副毫無生氣、聽任宰割的模樣,那本應搏擊長空的鷹心早已僵死,隻剩下一具活的標本。
拔苗助長,被捧殺的一群比起棒殺的一群來,似乎是很幸運的。他可能會成為馴順的鷹,皮毛雖存,本性全無,為一口吃食可憐巴巴地活著。
被熬過的鷹,遠離了相親相愛的同類,它嚶嚶悲鳴,或想求其友聲?……它何其悲哀,失神的眼睛緊閉著,瑟縮委頓的樣子,不如一隻歡蹦亂跳的雞,那屢遭蹂躪、破碎不堪的鷹心,讓人顫栗……
然而,被馴化、或原本就甘願做鷹犬則不同,他比鷹高明得多,是會使用工具的靈長類喲!無須主人費如此功夫,而是甘願自覺地獻媚求榮,這也倒罷了,最可怕的是,他揮舞大棒殺伐同類,為了一根骨頭,或者隻是為了愉悅自己極度貧乏的神經,亦步亦趨,唯唯諾諾,揣摩主人意圖,極盡取悅之能事,成為殘害同類的幫凶。那被捧殺者,對應於慘遭荼毒、被棒殺者來說,並未見得幸運,如那個史無前例時期,小將們為了“關心”國是,心甘情願地拋頭顱、灑熱血,為了將“……進行到底”而“造反有理”,而打倒一切。小將們無知無畏,情有可原,他們在“漁人”的操縱下,鷸向蚌頻頻開戰。小將們虔誠地高揚著自己的黃金年華,捧出滿腔青春熱血,有的以蓓蕾般的芳菲生命走上祭壇,拉開了人生悲劇的序幕。在那特定的曆史時期,小腳老太與呀呀學語的孩童排成一列,大跳“忠字舞”的時代,人性也如被“熬”的鷹一般,被殘酷地踐踏扭曲,乃至靈魂變異,以為世事本該如此,以為不倒行逆施倒是不正常的了。
嗟!給你吃腐鼠之肉!
嗟!給你喝貪泉之水!
怎麼?你連眼皮子都不抬抬?你看看,你看看!一天到晚眯眼打盹,給你吃喝就不錯了!你還想怎麼樣?想飛嗎?想吧你!爺今天打開籠子,諒你也飛不了!小二,過來!一番如此這般嘀嘀咕咕後,小二拿來了銼刀,端來一個漆黑醬黏的鍋子—
在主人的親臨督戰下,一番驚魂動魄地搏鬥,鷹毛遍地,鮮血淋漓,嘴喙、腦袋、全身羽毛,散亂狼跡,它如鉤的指爪上已沒有了銳利的武器,從頭到腳糊滿了膠漆般的瀝青……十指鑽心哪!銼刀的功能,令它兩腳無法站立。然而,它不習慣倒臥於地,兩隻腳不停地倒換著,一聲聲淒厲的長嘯瘮人心魄。那一雙洞穿迷霧的鷹眼,怒火迸射,箭簇一般,刺得主仆二人索索顫栗,如負芒刺……
小二在與鷹的較量中—不,準確地說,他是以人類進化得十二分聰慧的大腦,以功利或政治的目的去毀滅一種神來之物,卻被那神物抓瞎了一隻眼睛,撕豁了左耳。盡管如此,那鷹卻怎是人類的對手?盡管鷹懷絕技,曾經高翔藍天、征戰曠野,曾經以捕食蛇鼠狐兔為嬉戲,可是今天,它不僅不能鋪展堅鐵般如帆的羽翼,甚至連那顆向往高天的鷹心也已黯然淪失。它一聲聲怒吼,在狹窄的籠子裏奔撞,癲狂撕搏,直到氣息奄奄,一灘泥似地癱作一堆……
哀莫大於心死……
當然,被馴服成功的鷹犬,練就一身絕活兒,像善於偽裝的變色龍,像川劇中的變臉,把自己隱藏在名網利索的掩體下,向一切美好良善打黑槍、放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