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靈前誰誦《地藏經》(一)(1 / 3)

王家窯村,就在西山山腳下。

這裏有王氏宗族開的幾口瓷窯,比鄰的也是王家族人名下大大小小的莊子。

王家窯裏,住的七八十戶人家,不是王家的管事,就是租種王家土地的佃戶。

當然這裏的“王家”,不是王老爹家,而是安陸州第一士紳大姓的王氏宗族。

道癡隨著王福平走到村口,便見迎麵走來個穿著麻衣的青年,二十五、六歲,相貌老實,身體高壯。

見到王福平,那青年速行幾步,迎了上來。

他是王福平次子,這兩年常上山掃灑,認得道癡,先與之打了個招呼,而後王福平道:“爹,二叔找……”

王福平“嗯”了一聲,腳下沒停,奔自家院子去了。

王家院子離村口不遠,沒到近前,就聽到院子裏傳來的哭喪聲。

道癡聽了,眼裏沒有淚,可心裏難受得不行。

對於旁人來說,或許宗親血脈、骨肉天倫是最親近的,對於道癡來說,山上的老和尚、山下的老雜役,才是道癡在這一世最重要的人。

到了門口,哭聲越發響亮。其中,有一人嚎哭聲分外響。

道癡隻覺得耳膜一顫一顫,轉頭望了王福平父子二人,見他們渾然不覺,心不由地沉了下去。

大門糊白,院子裏已經搭起靈棚。

當世習俗,家中有老人的,多早預備壽材。

王家也不例外,王老爹在西山寺雖以雜役自居,可在自家兒孫眼中,卻是家中老太爺。

盡管隻是村裏人家,可王家不僅有房有田,又因得宗房太爺看重,王老爹兒孫裏好幾個在城裏當差,在王家家仆管事中,亦是數得上的。

因此,除了自家兒孫與村民,相鄰幾個莊子的莊頭管事得了消息,亦都來吊喪。

院子裏很是熱鬧,道癡跟在王福平身後,目光穿過眾人,落在靈堂上。

靈柩前,跪倒一片是孝子孝孫們。

天已近午,烈陽當空。

即便靈堂上搭了靈棚,可從眾人額頭滴滴答答的汗,也能曉得靈堂裏多悶熱。

道癡穿著僧衣,捧著尺半木魚,神情莊嚴肅穆,偏生又是這點年紀,站在王福平身邊,難免引人側目。

王家子孫親戚還罷,有王福平在,輪不到旁人說話;吊客之中,卻是有幾個指指點點的,滿心好奇疑惑。

有個同王家相熟的莊頭,上下打量道癡兩遍,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稀奇的,問旁邊的這個人道:“平老哥是不是難受得迷瞪了?就是要尋和尚誦經,這小和尚也不當事啊?”

旁邊那人,不是旁人,正是王老爹次子王福安,沒有應和,而是低聲道:“大哥方去了西山寺……”

那莊頭聽到“西山寺”,立時咽下幾口吐沫,老實地住了聲。

他們這些莊頭管事,盡管隻是王家家仆,可在莊子上也向來充大爺。

然而,能坐穩管事莊頭的,心裏都曉得,西山是禁地,不得隨意進出。

早年有不信邪的管事,仗著資格老,帶人上了西山。

結果不僅革了管事,挨了幾十板子,闔家也都被賣給川客。

“禁地”二字,不僅對的是王家下人,對王氏族人也不例外。

去年三月,王家宗房的一位少爺,帶了幾個紈絝同窗出城玩耍,看到西山景致幽雅,便不顧長隨下人懇求,執意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