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寧氏笑道:“如此,這禮老婆子就愧受了,過兩日老婆子帶孫子去給他伯祖父、伯祖母請安。”
妯娌兩個滿臉帶笑地走了,王寧氏自己提了個小籃子,剩下一個吩咐道癡提了,祖孫兩個又回到內院。
順娘包著頭發,從廚房出來,帶了疑惑道:“祖母,方才嬤嬤說東院兩個伯娘來送禮?不年不節的,怎麼會過來走人情?”
王寧氏道:“今日是你弟弟來家的好日子,她們上門道賀又有什麼稀奇?”
順娘接過王寧氏手中的籃子,小聲道:“誰不曉得除了年節,八房從不露臉出來走人情。”
說話間,祖孫幾個進了正房。
正房中堂裏擺著八仙桌,四周四把椅子。
祖孫幾個將小籃子放在八仙桌上,掀開上麵的花布,一個裏麵裝著雞蛋、臘肉、米糕,一個裏麵是兩塊天青細布。
或許在旁人家這不算什麼,可對於外九房來說,這禮委實不算輕。
順娘沒有將東西取出來,而是看向王寧氏道:“祖母,這禮太重了,是不是要退回去?”
王寧氏搖頭道:“哪裏有將收下的禮再退回去的道理?收著吧,正好再給二郎添身新衣裳,過些日子再找個機會回禮便是。”
順娘看了看到道癡,笑眯眯地說道:“二郎身上這身這合身,再做要放出一寸來才好,正是長個子的時候。”
王寧氏笑著點點頭,而後對道癡道:“二郎,東院是正經日子人家,兒子媳婦都居家度日,鮮少在外頭走動串門。外人有說八老太爺吝嗇的,不過是眼氣他們家日子過得好。八老太爺雖然是半點虧也不吃的性子,可老人家行事有分寸,一輩子也沒有占過旁人便宜。今日之所以打發你兩個伯娘過來送禮,想必是因收了那九兩銀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緣故。說起來,那也算是他們當得的,並不需對我家心虛。論起來外八房是咱們家最近的族親,走動起來,往後彼此有個守望也好。”
道癡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下。這個八老太爺說白了,就是一毛不拔的性子,關門過日子,連族裏的人情走動也很少,不過卻從不占人便宜,今天雖收下了九兩銀子,可是老爺子心裏不安生,這才有了接下來的人情走動,不僅打發媳婦送來四色禮,還主動邀請他們過去吃飯。
順娘在旁聽著,已經白了臉,道:“祖母給了八伯祖家九兩銀子?那是不是還有族中與十叔祖那邊?”
王寧氏點點頭,道:“若非如此,還不知十房那邊會怎麼歪纏。就為了斷了他們的心思,這銀錢也不能省下。”
順娘長籲了一口氣,強笑道:“祖母說的正是,這銀子當花呢,要不別指望能安生。”說罷,起身道:“孫女去廚房看看菜燒得了沒。”
說罷,順娘便匆匆忙忙地出了正房。
道癡看出來,這丫頭是被“二十七兩”的巨債給嚇到。
今日回城前,道癡已經聽王珍提了一嘴,外九房沒有勞力,那十二畝地隻能租出去,一年的出產不過十幾石稻米,並不夠主仆四人嚼用,平素還要靠祖孫兩個做針線來貼補生計。這也是因王寧氏為人厚道的緣故,即便日子窘迫,也養著兩個積年老仆,換做其他不厚道的人家,為了省下嚼用,怕是早就將燕伯、燕嬤嬤老兩口低價賣了,或者是攆出去。
這次宗房主動借銀子給王寧氏,王寧氏也隻是道了謝,簽了字據,沒有提還銀子的日期,想來也是心無餘力的緣故。
道癡心裏歎了一口氣,他可不願因自己的緣故,使得眼前這個好強的老太太心裏憋屈,使得順娘那個小丫頭愁眉苦臉。他從袖口中摸出一個小布包,雙手送到王寧氏跟前,道:“祖母,這是孫兒下山前大師父所贈,您收著,兌銀子貼補家用吧……”
聽道癡提及“兌銀”,王寧氏拿起布包,就覺得手心沉甸甸的,打開一看,裏麵厚厚地一疊金葉子,足有十來兩重。
王寧氏雖有些驚訝,可很快就平靜下來,深深地看了道癡一眼,道:“我替二郎收著,做讀書上花銷。”
道癡搖頭道:“還是貼補貼補家裏,省的姐姐提心吊膽,另外也當讓姐姐好生歇歇,我瞧著姐姐的眼睛不大好,是不是請大夫開兩方藥調理調理?”
祖孫兩個誰都沒提還宗房二十七兩銀子之事,看來都是通世情的人,曉得對宗房來說,那筆銀錢欠著比還上更讓宗房滿意。宗房主動援手,借了銀子給外九房,不是為了做外九房的債主,而是賣人情給道癡。
順娘眼下發青,看人的時候,眼睛有些眯縫,按照後世說法,小丫頭怕是近視了。在後世不過是一副眼鏡的事,在這個時候可不算小事,道癡才主動提及。
王寧氏聞言,已是紅了眼圈,啞聲道:“是老婆子拖累了你姐姐,是老婆子無用。”
道癡道:“有了孫兒,祖母與姐姐都可以歇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