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淨顏色的尊嚴——
無愧是水讓(Cézanne)神感的故鄉,
廓大藝術靈魂的手筆!
但普魯罔司情歌纏綿真摯的精神,
在黑暗中布植文藝複興種子的精神,
難道也深隱在這些岩片雜草的中間,
慘霧淡沫的中間?
馬賽,你慘澹的神情,
倍增了我別離的幽感,別離歐土的愴心;
我愛歐化,然我不戀歐洲;
此地景物已非,不如歸去:
家鄉有長梗菜飯,米酒肥羔;
此地景物已非,不堪存想。
我遊都會繁庶,時有躑躅墟墓之感,
在繁華聲色場中,有夢亦多恐怖;
我似見萊茵河邊,難民麇伏,
冷月照鳩麵青肌,涼風吹襤褸衣結,
柴火幾星,便雞犬也噤無聲息;
又似身在咖啡夜館中,
煙霧裏酒香袂影,笑語微聞,
場中有裸女作猥舞,
場首有黑麵奴弄器出淫聲;
百年來野心迷夢,已教大戰血潮衝破,
如今淒惶遍地,獸性橫行;
不如歸去,此地難尋幹淨人道,
此地難得真摯人情,不如歸去!
十一年十二月十七日
地中海
海呀!你宏大幽秘的音息,不是無因而來的,
這風穩日麗,也不是無因而然的,
這些進行不歇的波浪,喚起了思想同情的反應——
漲,落——隱,現——去,來……
無量數的浪花,各各不同,各有奇趣的花樣,——
一樹上沒有兩張相同的葉子,
天上沒有兩片相同的雲彩。
地中海呀!你是歐洲文化最老的見證!
魔大的帝國,曾經一再籠卷你的兩岸;
霸業的命運,曾經再三在你酥胸上定奪;
無數的帝王,英雄,詩人,僧侶,寇盜,商賈,曾經在你
懷抱中得意,失誌,死亡;
無數的財貨牲畜,人命,艦隊,商船,漁艇,曾經沈入你
無底的淵壑;
無數的朝彩晚霞,星光月色,血腥,血糜,曾經浸染塗糝
你的麵龐;
無數的風濤,雷電,炮聲,潛艇,曾經擾亂你安平的居處;
屈洛安城焚的火光,阿脫洛庵家的慘劇,
沙倫女的歌聲,迦太基奴女被擄過海的哭聲,
維雪維亞炸裂的彩色,
尼羅河口,鐵拉法爾加唱凱的歌音……
都曾經供你耳目刹那的歡娛。
曆史來,曆史去;
埃及,波斯,希臘,馬其頓,羅馬,西班牙——
至多也不過抵你一縷浪花的漲歇,一莖春花的開落!
但是你呢——
依舊衝洗著歐非亞的海岸,
依舊保存著你青年的顏色,
(時間不曾在你麵上留痕跡。)
依舊繼續著你自在無罣的漲落,
依舊呼嘯著你厭世的騷愁,
依舊翻新著你浪花的樣式,——
這孤零零地神秘偉大的地中海呀!
夢遊埃及
龍舟畫槳
地中海海樂悠揚;
浪濤的中心,
有醜怪奮鬥詬張;
一輪漆黑的明月,
滾入了青麵的太陽——
青麵白發的太陽:
太陽又奔赴濤心,將海怪
澆成奇偉的偶像;
大海化成了大漠:
開佛倫王的石像
危峙在天地中央;
張口把太陽吃了,
遍體發駭人的光亮;
钜萬的黃人黑人白人
蠕伏在浪濤洶湧的地麵;
金剛般的勇士
大淌步走上了人堆;
人堆裏呶呶的怪響,
不知是悲泣是歡暢;
勇士的金盔金甲
燁燁生光,閃閃發亮
頃刻大火燔燔,火焰裏有個
偉丈夫端坐:
像菩薩,
像葛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