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沒有知己,是多麼孤獨的事情。管仲沒有理解他的鮑叔牙,不過是人們眼中貪小利的小人;俞伯牙沒有懂他的鍾子期,一曲《高山流水》奏與誰聽?恐怕也隻能歸與高山流水。納蘭性德有了顧貞觀(號梁汾),才覺得人生無憾。一句“知我者,梁汾耳”,說不盡的踏實與欣慰。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有些事情隻有知己才能懂的。講給不相幹的人聽,徒增煩憂。
傳說孔門一個弟子在掃地,來了位客人問:“一年有幾個季節?”這位弟子想,我已經跟隨老師學習了這麼多年,這麼簡單的問題還回答不出來?他大聲說:“四個季節!春、夏、秋、冬。”
客人說:“明明三個季節,春、夏、秋!”弟子想,這不找事嗎?客人也很生氣,於是倆人一起去找孔子評理。沒想到孔子說:“一年是三個季節,春、夏、秋。”客人開心地走了,學生蒙了。孔子說:“你沒看到這個客人一身翠綠?他是蟈蟈變的,春生秋死,沒見過冬天。你跟他講一年有四季,講得清楚嗎?”
納蘭性德富家子,多義氣,多抱負,內心多煩憂,一般人是理解不了他的。與旁人講他的煩心事,無異於給“三季人”講冬天的故事,說的人煩心,聽的人鬱悶。還好他有顧貞觀,所思所想所煩所憂都可以說給顧貞觀聽。
當然,顧貞觀有什麼煩惱的事情,納蘭也會竭盡所能去幫助他的。一日,納蘭讀到了顧貞觀所寫的兩首《金縷曲》,大受感動,為世間還能有這樣的情誼而動容。
季子平安否。便歸來,平生萬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誰慰藉。母老家貧子幼。記不起、從前杯酒。魑魅搏人應見慣,總輸他、覆雨翻雲手。冰與雪,周旋久。
淚痕莫滴牛衣透,數天涯,依然骨肉,幾家能夠。比似紅顏多命薄,更不知今還有。隻絕塞、苦寒難受,廿載包胥承一諾,盼烏頭馬角終相救。置此劄,兄懷袖。
——《金縷曲》
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宿昔齊名非忝竊,隻看杜陵窮瘦。曾不減,夜郎僝僽。薄命長辭知己別,問人生,到此淒涼否?千萬恨,為兄剖。
兄生辛未吾丁醜,共些時,冰霜摧折,早衰蒲柳。詞賦從今須少作,留取心魂相守。但願得,河清人壽。歸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傳人後。言不盡,觀頓首。
——《金縷曲》
顧貞觀這是在為自己的好友吳兆騫哀鳴。吳兆騫(1631年~1684年),字漢槎,號季子,江蘇吳江人。他年少有才,七歲讀書,九歲隨便能寫出數千字的《膽賦》,也是一個不拘禮法,性情狂放之人。
據清人筆記記載:“為人簡傲自負,不拘理法,不諧與俗,故鄉裏忌之者眾。”吳兆騫之所以和顧貞觀有深交,那是因為早年他們都是“慎交社”的重要人物。常常舉辦大型的詩詞唱和活動,也正是在這些活動中,吳兆騫的才名被眾所熟知,大家都佩服他的才學,時人把他和陳維崧、彭師度並稱為“江左三鳳凰”。
年紀輕輕便名聲大振,躊躇滿誌的吳兆騫自覺人生一片坦途,光明萬丈。他前往京城,參加科舉考試,期望能夠一朝高中,光宗耀祖。可是世事難料,這一次的科考,不但沒能為這位江南才子帶來他想要的東西,反而將他推進了苦難的深淵。
順治十四年(1657年),吳兆騫鄉試中舉。這本是一件喜事,但卻最終變為了悲事。吳兆騫中舉不久之後,就發生了震驚朝廷內外的“南闈科場案”,對於科場舞弊,清朝一向是不手軟的,當時的主考官被處死,還牽連出了一大批的考生。
本來這其中並無吳兆騫的事情,可因為吳兆騫平日裏口無遮攔,得罪了不少人,於是便被人故意陷害,說他與這次的案件有牽連。吳兆騫當即便被投入獄中,申冤無門。所幸的是當時負責這起案件的官員,最終沒能找到吳兆騫與此案有關的證據,便定出結論“審無情弊”。但吳兆騫並未因此免罪,而是被發配到了極邊之地寧古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