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心神不定,一幌又是數日。渡日如年的滋味,這幾天中當真償得透了。日日夜夜,隻盼山峰下傳上來一點聲音,縱使不是林飛到來,也勝於這般苦挨茫茫白日、溫和長夜。每過一個時辰,心中的淒苦便增一分,心頭翻來覆去的隻是想:“你若當真有心前來尋我,就算翻山越嶺不易,第二天、第三天也必定來了,直到今日仍然不來,決無更來之理。你雖不肯拜這南海鱷神為師,然而對我真是沒絲毫情義麼?那你為什麼又來吻我抱我?答應娶我為妻?”
越等越苦,師父所說“天下男子無不負心薄悻”之言盡在耳邊響個不住,自己雖說“林郎未必如此”,終於也知隻是自欺而已。幸好這幾日中,南海鱷神、葉二娘、和雲中鶴並沒向她羅唕。雲中鶴當日主要集中在林飛身上,而且當時木婉清帶著麵紗!所以到現在還沒發現木婉清就是當日之人。
那三人等候‘惡貫滿盈’這天下第一惡人到來,心情之焦急雖然及不上她,可也是有如熱鍋上螞蟻一般,萬分煩躁。木婉清和三人相隔雖遠,三人大聲爭吵的聲音卻時時傳來。
到得第六天晚間,木婉清心想:“明日是最後一天,這負心郎是決計不來的了。今晚乘著天黑,須得悄悄逃走才是。否則一到天明,可就再也難以脫身。”她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身子,將養了六日六夜之後,雖然精神委頓,傷處卻仗著金創藥靈效已好了七八成,尋思:“最好是待他們三人吵得不可開交之時,我偷偷逃出數十丈,找個山洞什麼的躲了起來。這三人定往遠處追我,說不定會追出數十裏外,決不會想到我仍是在此峰上。待三人追遠,我再逃走。”
轉念又想:“唉,他們跟我無冤無仇,追我幹什麼?我逃走也好,不逃也好,他們又怎會放在心上?”
幾次三番拔足欲行,總是牽掛著林飛:“倘若這負心郎明天來找我呢?明天如不能和他相見,此後便永無再見之日。他決意來和我同生共死,我卻一走了之,要是他不肯拜師,因而被南海鱷神殺死,豈不是我對他不起麼?”
思前想後,柔腸百轉,直到東方發白,仍是下不了決心。
天色一明,倒為她解開了難題,反正逃不走的了,“這負心郎來也罷,不來也罷,我在這裏等死便是。”正想到淒苦處,忽聽得拍的一聲,數十丈外從空落下一物,跌入了草叢。木婉清心想:“那是什麼?”當即伏下,聽草叢中再無聲響發出,悄悄爬將過去,要瞧個究竟。
爬到草叢邊上,撥開長草向前看時,不由得全身寒毛直豎。隻見草叢中丟著六個嬰兒的屍身,有的仰天,有的側臥,日前所見葉二娘手中所抱那個肥胖*也在其內,心下又驚又怒:“這無惡不作葉二娘,果真每天要害死一個嬰兒。卻不知為了什麼?她在峰上六天,已殺了六個嬰兒。”瞧六個死嬰兒身上都無傷痕血漬,也不知那惡婆葉二娘是用什麼法子弄死的,其中隻一個死嬰衣著光鮮,其餘五個都是穿的農家粗布衣衫,想必便是從無量山中農家盜來的。木婉清此番隨師出山,殺人不少,但所殺者盡是心懷不善的江湖豪客,這等全沒來由的殘害嬰兒,教她親眼得見,不禁全身發抖。
忽然眼前青影閃動,一個人影捷如飛鳥般向山下馳去,一起一落,形如鬼魅,正是‘無惡不作’葉二娘。木婉清見她這等奔行神速,縱是師父也是遠遠不及,霎時間百感叢生,千愁並至,雙腿一軟,坐倒在地。
她呆了一陣,將六具童屍並排放在一起,捧些石子泥沙,掩蓋在屍首之上。驀地裏覺到背後微有涼氣侵襲,她左足急點,向前竄出。隻聽一陣忽尖忽粗的笑聲自身後發出,一人說道:“小娘子,你老公撇下你不要了,不如跟了我吧。”正是‘窮凶極惡’雲中鶴。
他人隨聲到,手掌將要搭到木婉清肩膀,斜刺裏一掌拍到,架開他手,卻是南海鱷神。他哇哇怒吼,喝道:“老四,我南海派門下,決不容你欺侮。”雲中鶴幾個起落,已避在十餘丈外,笑道:“你徒兒收不成,這姑娘便不是南海派門下。”
南海鱷神喝道:“你怎知我徒兒不來?是你害死了他,是不是?是了,定是你瞧我徒兒資質太好,將他捉拿了去,想要收他為徒。你壞我大事,先捏死了你再說。”這人也真橫蠻到了極處,也不問雲中鶴是否真的暗中作了手腳,便向他撲將過去。
雲中鶴叫道:“你徒兒是方是圓,是尖是扁,我從來沒見過,怎說是我收了起來?”說著迅捷之極的連避南海鱷神兩下閃電似的撲擊。南海鱷神罵道:“放屁!誰信你的話?你定是打架輸了,一口冤氣出在我徒兒身上。”雲中鶴道:“你徒兒是男的還是女的?”南海鱷神道:“自然是男的,我收女徒弟幹麼?”雲中鶴道:“對啊!我雲中鶴隻搶女人,從來不要男人,難道你不知麼?”